笼中之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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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苏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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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伊甸?”苏芷安双眼眯成一条缝,心里恐惧到了极点,她在努力回想自己是否曾见过任何与之有关联的信息。

“是的,新伊甸。”林澈低声喘着粗气,试图从刚才剧烈的奔跑中缓过劲来。“在数据库信息里还说,迈克是‘羔羊’,避难所唯一一个和宗教相关的地方就是修道院了,我不清楚这二者有什么联系......”他用眼角的余光瞟到墙上挂着的十字架,有些不寒而栗。

“我们打算兵分三路,”林澈压低声音,“我去探探迈克现在的情况,老约翰和卡洛斯队长负责调查采矿机器人。”他顿了顿,看向苏芷安,“芷安,你在修道院教书,能不能查一查大图书馆里的资料?任何与‘新伊甸’相关的史料都行,哪怕只是一段残缺的手稿。今晚我们在机械铺见面汇总一下消息。”

楼梯间一片安静,只有楼下大厅传来孩子们朗读课文的声音,毫无异响。林澈的目光在阴影中闪烁,“小心不要被人发现。”

“包括安雅院长,对吗。”苏芷安沉吟后回答。

“是的,小心避开她吧。”林澈点头,神色一凛,“我们不能确定到底谁能相信,所以这事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也不能被任何人发觉我们正在调查。”

苏芷安微微皱眉,想起上午首都避难所驳回的救援申请,不安地问道:“我们目前的假设是什么?我需要更多线索,关键词什么的。”

“关于黑雾我们仍然一无所知,”林澈摇头,声音里透着疲惫,“但迈克......他说他看见幻觉,说有人要挖他的眼睛。他亲手挖出了自己胸口的芯片。如果那些幻觉是某种宗教仪式的一部分......那他现在可能正被用作‘祭品’。”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这番话中的恐惧一并吐出。“无论如何,小心点,芷安。真的。”

苏芷安站在原地,望着林澈远去的背影,缓缓摩挲着左腕上的原子表。大厅里,孩子们的朗读声依旧整齐划一,但她心头那一丝不安,始终挥之不去。

她转身,快步走下楼梯,和昏黄的烛火融为一体。

楼梯间尽头,那幅挂在墙上的油画静静矗立。画中,天使张开八只洁白羽翼,翅羽层叠、遮蔽天空,神情庄严。祂俯视大地,脚下是焚烧的废墟与无数仰望的人群,无一人有脸孔。

黑暗某处,有一双眼睛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午休时分,苏芷安穿过修道院后门,沿着一条铺着防滑石板的小径来到图书馆。这是一栋结构简单的灰白色建筑,两层楼高,外墙斑驳却干净,窗子不多,看起来更像是某种行政资料库而不是供人阅读的地方。

推门进去,一股略带消毒水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纸张、墨水与塑料封装的味道。馆内的照明是冷色的,白色日光灯均匀分布,营造出一种几乎无菌的整洁感。

靠左一整排是嵌入墙体的终端检索台,每个都配有老旧的金属键盘和电容屏幕,旁边贴着“凭权限等级登录”的标示。屏幕后方延伸出整面电子档案墙,无声滚动着条目编号与上传时间。偶尔有修女穿着灰白制服,推着整理车经过,动作一丝不苟。

再往右,是传统书架区。纸质图书被编入统一编号系统,装订严密,封面大多素净,只在脊背上贴有条形码与蓝色标签。某些陈旧的卷宗被锁进了玻璃柜中,需管理员解锁才能翻阅。

馆内极为安静,连翻书和打字的声音都被厚重地毯吸收了。头顶不时传来空调系统规律的运转声,让这片空间像一座稳定运行的机器。

苏芷安绕过正在整理典籍的修女,坐到最角落里的终端检索台前,将自己的眼睛对准虹膜扫描仪。

检索台屏幕闪烁:“验证成功!欢迎您登录十二号避难所自助检索系统,登录身份:苏芷安。权限:教职员,允许访问级别:公开、内部,部分秘密。”

屏幕亮起,她没有走常规检索流程,而是点击了底部一枚灰色的小图标——那是教职员工专用的“教学维护通道”。平时用于课程更新、教学素材离线导入,不会接入中央审查系统。

屏幕界面顿时发生细微变化:原本的权限警告不见了,联网图标变成了灰色。网络审查系统被隔离了。

她深吸一口气,快速在搜索栏输入:“新伊甸”。

系统停顿了片刻,界面微微一闪,随即跳出:“搜索完毕,找到0条匹配结果。”没有附带任何错误信息,也没有“建议关键词”或模糊匹配项。

“我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呢。”苏芷安自嘲般轻叹一声。思考片刻后,又在搜索框里输入“伊甸”二字进行检索,这次有很多匹配内容,但是全部都是和宗教相关的,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内容。

她右手握拳,开始思考,片刻后在搜索框中输入“伊甸羔羊”的字眼。

搜索的结果依旧很多,大部分都指向那个《圣经》中的故事:逾越节。

以色列人当时在埃及为奴,上帝通过摩西向法老要求释放他们。但法老多次拒绝,于是上帝降下了十个灾难。最后一灾是最致命的:击杀埃及所有头生的长子,包括人和牲畜。

但在此之前,上帝吩咐摩西对以色列人说:每户家庭要宰杀一只无残疾的公羔羊,是纯洁的象征。把羔羊的血涂在家门的门框和门楣上,作为记号。当“灭命的天使”夜间经过埃及时,看到门上有羔羊的血,就会“逾越”这户人家,不杀他们的长子。

这就是“逾越节”名字的由来——“我一见血,就越过你们。”

她的目光扫过文字,这些文字的内容她并不陌生,修道院的院墙上就刻着相关的油画,这个故事几乎是如果对于《圣经》有所了解便会涉及——可这和新伊甸有什么关系?

羔羊......油画......新伊甸......迈克......苏芷安撑着头冥想。

她脑海中划过今天早上那个令人难以直视的画面:迈克浑身血污,神志错乱,却——活着,从黑雾中走了回来。

突然间,一个念头像是电流一样劈入脑海,在思维深处炸裂——为什么迈克在黑雾中活了下来,如果说他是羔羊的话,那么他的血......是否让“灭命的天使”放过了他?这也是他幸存的原因,那也就是说......她几乎有些呼吸困难。

她猛地坐直,脑海中浮现出修道院大厅那幅油画:

高空之上,八翼天使俯瞰大地,金瞳空洞,手中持剑,脚下是无数跪倒的人影。

那不是什么恩赐的审判——那是怪物针对人们的屠杀。

她冷静下来,不对,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大气生物是和新伊甸有联系的,我不能用神话故事来解释目前发生的一切,那只是形似,不代表就是因果。如果真的是一一对应的话,那为什么是迈克呢?黑雾又在这个故事里起到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刚才的推理就像是一场骤然升起又熄灭的火焰,灼烧着她的神经,却没能照亮真相。那些思绪虽然停止了,但那股不安,依然如同潮水,在她脑海里缓慢回旋、久久不散。

“我需要有更久远的资料,那些史料应该被存放在实体书本区,在‘照明’事件之前。”她思索着,退出了离线模式,关闭终端转身准备离开。

苏芷安推开通往实体书区的木门,灰暗的光线扑面而来,陈旧的书页气味与尘埃交织着,在空气中缓缓飘浮。她刚迈出几步,拐过书架尽头,按日期检索着书架上的陈旧典籍,身后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芷安。”安雅院长的声音温和,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我记得你通常不会来这一区域。”

安雅院长正站她身后的书架旁。

那身银灰色的神职袍在昏暗光线中仿佛发着冷光,整洁得一丝不苟。她侧身站在历史文献架旁,手中捧着一张档案,像是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苏芷安尽量稳住心跳,勉强笑了笑:“我在准备课程,想找些旧时代对大气层结构的描述,给学生讲讲‘照明’事件之前的历史脉络。”

安雅轻轻点头,目光却没有离开她的脸。

“真是用心啊。”院长缓缓地合上档案,“刚才控制中心的人提醒我,有一台终端检索台一直处于离线状态。最后一次登录,好像是你在使用。”

空气顿时变得比书页更沉重。

苏芷安感到喉咙发干,但她知道不能退缩:“只是在备课而已,查了一些逾越节和大气生物的资料,引发了一点科学和神学上的思考。”

“科学和神学?”安雅重复了一遍,嘴角微微上扬,浮现一丝看不透的笑意,“有些事,神学是留给信仰者的,而科学,是留给求知者的。”

她轻轻一顿,语气缓和:“但求知者啊......往往也最先受伤。”

苏芷安一时无言。

安雅缓缓迈前一步,声音低沉柔和:“你知道的,在我们这个时代,有些历史并非被遗忘,而是被慈悲地封存。不是因为它们不重要,而是因为——太沉重了。”

她望向远方书架深处,如在追忆:“我们活得久了,就会明白,‘查得太深’,有时并不是真理的通路,而是一条自毁的捷径。”

说完,她将那张档案递给苏芷安。

“我不反对任何人追寻真相。”她语调一如既往温和,“只要你想知道,你就有知晓的权利——但你也必须愿意承担那个真相所带来的一切。”

“这是你唯一能在这里找到的资料。”她顿了一下,“控制中心那边我去解释,不要在这里待太久。”

安雅院长的身影很快隐没在走廊尽头,银灰长袍与书架的光影交织成一道静默的裂缝。

苏芷安低头看着手中的档案,指尖感到封皮边缘残留的划痕,像是某种曾被撕毁又重新装订过的痕迹。她知道,这份档案不在任何目录里,而安雅院长知道她在查什么。

苏芷安快步走出修道院的大门。黄昏尚未完全降临,乌云缝隙间洒下几缕晚霞的光辉,照亮石板路的一角。但她没有心情去欣赏这短暂的天光,只是低着头,步履匆匆地穿过人群。

修道院已经不再安全。

这是她的第六感,也是安雅院长话语中那句“不要在这里待太久”的潜台词。她攥紧手中的档案袋,内心翻涌如潮。

为什么院长要告诉她这些?为什么又要留下如此模糊的警告?她究竟是在帮助,还是在警告她?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一件事——这份文档,也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唯一钥匙。

她越想,脚步越快。

人流忽然涌动起来。

她发现人群正往相反的方向聚集,有人撞了她一下,还有人焦急地回头张望。她本能地护住文件包,低头穿梭在人群之间。

风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嗡鸣,像是巨大的蜂群穿梭在楼宇之间。她听不清每个人在说什么,只零碎地捕捉到几个字眼:

“着火了……”

“那边——修道院!”

“快叫消防!”

警笛声划破空气,如同某种警示的号角。她终于停下脚步,猛地回过头。

——修道院正燃烧着。

火焰从藏书楼的窗户和屋檐处猛然蹿起,像一头挣脱束缚的猛兽,将整座建筑吞噬。外墙上的爬山虎迅速枯萎、卷曲、燃尽。钟楼顶端的白色十字架在黑烟中逐渐焦黑,仿佛整个信仰也被烈火洗劫。

浓烟滚滚,火星飞舞,空气中的焦煳味刺痛鼻腔,远远地都能听见木梁燃烧爆裂的声音。

而她,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感到四周的世界似乎已被这片火光隔绝。

“查得太深……有时并不是真理的通路,而是一条自毁的捷径。”

火舌在夜风中低吟,为某个失落的名字奏响无声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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