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5年的追债人
第1章 2025年的追债人
公元2025年,海城。
剧痛。
如同有一根烧红的钢钎,从颅骨正中贯穿而下,将大脑搅成一锅滚沸的岩浆。无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陌生的面孔、嘈杂的噪音,都在这锅岩浆中翻滚、尖啸,最后炸裂成亿万个光怪陆离的像素点。
林渊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像一个溺水者挣扎出水面的瞬间。
映入眼帘的不是2242年“历史干预局”那泛着柔和白光的医疗舱,而是一片斑驳泛黄的天花板,角落里蛛网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堪称原始的气味——尘埃、劣质香烟的余味,还有窗外飘来的、未经“盖亚”环境系统过滤的,带着潮湿水汽和尾气微粒的空气。
这是哪里?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
一个不足十平米的狭小房间。一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一台嗡嗡作响的旧式冰箱,墙角堆着几只泡面桶。唯一的窗户上挂着洗得发白的窗帘,依稀能看到外面林立的、风格粗糙的混凝土建筑。
一切都像是几个世纪前历史影像资料里的场景——古老、拥挤、混乱,充满了无序的生命力。
林渊低头,看到了一双不属于自己的手。这双手骨节分明,但指尖有薄茧,虎口处甚至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他的身体,那个经过基因优化、能承受高强度战斗和精神负荷的躯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具感觉有些虚弱、有些疲惫的陌生肉体。
“紧急协议……意识投射启动……”
“世界线坐标……锁定……公元2025……”
“警告:量子纠缠态坍缩造成严重精神创伤……记忆数据……78%……乱码……锁定……”
断断续续的、如同系统提示音的意念在他脑海中闪过,每一次闪烁都带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他成功了。
在被背叛、被追杀的绝境中,他启动了“历史干预局”最高机密的单向穿越协议,将自己的意识投射到了两个世纪之前。
代价是惨重的。他想不起那个背叛者的脸,想不起策划那场金融危机的具体细节,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发现那个阴谋都变得模糊不清。大脑中那个储存着未来关键信息的加密数据库,此刻像一块被砸碎的硬盘,绝大部分区域都呈现出无法读取的灰色乱码。
他唯一清楚记得的,是彻骨的寒意和背叛感。
“砰砰砰!”
粗暴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门外传来一个沙哑的吼声:“陈凯!开门!别他妈装死,今天再不还钱,老子就卸了你的胳膊!”
陈凯?
林渊的目光落在一旁床头柜上的一张身份证上,上面的名字正是“陈凯”。照片上的青年二十出头,面容清秀,但眼神里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迷茫。
看来,这就是他这具身体的名字。
他没有理会门外的叫嚣,而是闭上眼睛,强忍着头痛,集中精神,尝试访问脑海中那个破碎的数据库。
这是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界面,无数加密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在黑暗的意识空间中流淌。大部分是灰色,但仍有极少数的金色数据链在闪烁,那是他目前唯一能读取的信息。
他迅速捕捉到一条。
【金融信息>短期波动>航运板块>“远洋动力”集团(股票代码:600XXX)>……数据损坏……海盗……索马里……三天后……股价断崖式下跌-32%……】
信息残缺不全,但“三天后”、“断崖式下跌”这几个关键词,像黑夜中的灯塔一样清晰。
门外的敲门声愈发狂躁,甚至开始变成了踹门。
林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继承了这具身体,也继承了他的麻烦。根据历史学的知识,2025年的高利贷,是一种野蛮的、不受法律有效保护的债务关系。对方说卸胳膊,就真的会动手。
他必须先解决眼前的危机。
他没有开门,而是拿起枕边那台堪称古董的智能手机——屏幕边缘已经碎裂,反应迟钝。他解锁屏幕,看到了几条充满威胁的催债短信,以及一个显示余额仅有“345.21元”的银行账户。
太少了。这点钱,连做空交易的最低保证金都不够。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心理学、金融学、历史知识……所有属于特工林渊的技能,都在这具名为“陈凯”的身体里苏醒。
他点开通话记录,找到了那个备注为“王哥(高利贷)”的号码,拨了过去。
门外的撞击声停了,几秒后,电话被接通,对方的怒吼几乎要刺破听筒:“兔崽子,你还敢给我打电话?开门!”
“王哥,别急。”林渊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与这具身体年龄不符的沉稳,“我不在家,出来筹钱了。但现在遇到一点麻烦。”
“我管你什么麻烦!今天见不到钱,你就等着吧!”
“我有一个能赚大钱的消息,三天,只需要三天,我连本带利还你,再加两成利息。”林渊的语气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强大的说服力,“但你需要再多借我一点本金。”
电话那头沉默了,似乎被这神来之笔的操作给弄懵了。“你他妈脑子坏了?还想从我这借钱?”
“王哥,你做的是放贷生意,求的是利息,不是卸掉我的胳膊,那样你一分钱也拿不到。”林渊靠在床头,目光冷静地扫过这个陌生的房间,“我有一个内幕消息,关于一支股票。三天之内,必跌。我准备加杠杆做空它。”
“股票?你拿我当傻子?”
“‘远洋动力’,股票代码600XXX。”林渊直接报出了名字,“你可以查查,现在是绝对的绩优股,所有人都在唱多。但三天后,它会因为一次谁也想不到的意外而崩盘。我需要本金,至少两万。三天后,我还你三万。你只需要做的,就是多等我三天。”
他的话语中有一种奇特的魔力,那是基于绝对信息优势而产生的、不容置疑的自信。
电话那头的王哥再次沉默了,只有粗重的呼吸声传来。他显然被镇住了。一个走投无路的赌徒,和一个掌握着内幕消息的神秘人,说出的话是完全不同的分量。
许久,他才将信将疑地问:“你怎么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我怎么知道的,”林渊淡淡地说,“你只需要选择,是现在砍了我,一分钱没有,还是赌一把,三天后拿回更多。你自己选。”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是一场心理博弈。他赌对方的贪婪会战胜愤怒。高利贷从业者,本质上也是风险投资家,只不过他们的标的是人。
几分钟后,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短信进来。是一个银行账户,和一句恶狠狠的话:“小子,就信你最后一次!钱打过去了。三天后你要是敢跑,我把你沉到黄浦江里!”
紧接着,银行APP提示,账户到账20000元。
林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第一步,成功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在手机上下载了一个简陋的证券交易APP,用“陈凯”的身份信息开了户,将所有钱转入,然后毫不犹豫地,以最高杠杆,全部做空了那支名为“远洋动力”的股票。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到一阵虚脱。精神上的疲惫和肉体上的饥饿感同时涌来。
他起身,在冰箱里找到一瓶过期的牛奶和半包干瘪的面包,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食物进入胃里,那股不属于自己的、持续了不知多久的饥饿感才稍稍缓解。
他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试图再次潜入意识深处,整理那些破碎的信息。
他必须知道,是谁背叛了他。
他必须知道,“历史干预局”为什么要策划一场金融危机。
他必须知道,2242年的那个“乌托邦”,究竟建立在怎样一个谎言之上。
就在他精神高度集中的瞬间,左手手腕处忽然传来一阵灼热感。
林渊猛地睁眼,撸起袖子。
只见在他苍白的皮肤下,一个由无数淡蓝色光点组成的、极其复杂的几何符号,正在缓缓浮现、旋转,像一个活着的星系。它忽明忽暗,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充满了超越这个时代的科技感。
这是……什么?
意识投射的副作用?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从未在“历史干预局”的任何档案中见过这个符号。
就在他惊疑不定地注视着这个符号时,一段全新的、不属于“陈凯”也不属于他自己的记忆碎片,如同被这个符号激活了一般,毫无征兆地冲入他的脑海!
那是在一个纯白色的空间里,一个女人的脸庞。她眼中含着泪水,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神情急切而悲伤。他看不清她的脸,但她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带着哭腔,直接响彻在他的灵魂深处:
“……忘了‘盖亚’,忘了任务!记住这个标记……它会保护你……你必须……活下去!”
话音未落,符号的光芒骤然隐去,灼热感也随之消失,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林渊僵在床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这个女人是谁?
她为什么会知道他的任务?那个神秘的符号,又到底是什么?
比背叛和追杀更深的迷雾,将他彻底笼罩。2025年的这间出租屋,瞬间变成了一座深不见底的囚笼。他不仅要面对这个时代的生存挑战,更要面对来自未来的、未知的敌人和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