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海蹲在灶台前，手里的柴火棍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灶膛里的火苗。火苗忽明忽暗，映得他黝黑的脸上一片灰暗。锅里煮着半锅稀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可他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志海，吃饭了没？”隔壁王婶是个非常热心肠的女人，她对陈志海一家也非常的热心，经常来陈志海家串门，那天，她隔着矮墙喊了一嗓子，给陈志海打招呼。

“吃了。”他闷声应了一句，其实压根儿没动筷子，他还在等儿子从学校回来吃饭。

王婶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村里谁不知道，陈志海的媳妇林红梅前几天刚走，才四十出头，按照最新的说法，她还属于年轻人，这么一个年轻的女人，说没就没了。这人生在世，就仿佛一场梦。

那天早上还好好的，红梅还笑着跟邻居打招呼，说要去集上买点菜，中午给志海包饺子。结果刚走到村口，人就栽倒了，等送到镇上的卫生院，大夫一摸脉，摇摇头说：“心肌梗塞，没救了。”

陈志海当时就傻了，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红梅的身子还热乎着呢，咋就能没了呢？他抱着红梅，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嘴里念叨着：“红梅，你醒醒，咱回家，我给你煮红糖水喝……”。

只可惜，华佗在世也无回天之力，就这样，他的爱妻红梅永远的离开了他。

陈志海就是有点想不通，老婆这么年轻活泼，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难道说，心肌梗塞越来越年轻化了？科技越来越发达了，而一些莫名其妙的疾病却越来越年轻化了，陈志海有些想不通。

还记得二十多年前，红梅刚嫁过来时的样子。那时候的她，还是个水灵灵的姑娘，两根乌黑的大辫子垂在胸前，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她是隔壁村的姑娘，家里穷，爹娘早早就给她定了亲，嫁给了家境还算殷实的陈志海。

红梅勤快，进门第二天就挽起袖子，把家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她手巧，会纳鞋底、会绣花，还会做一手好菜。陈志海是个小木匠，常常给人家干活回来，总能吃上一口热乎乎的饭菜。村里人都说：“志海有福气，娶了个好媳妇。”

红梅性子温和，从不跟人红脸。有一回，陈志海在地里跟人吵了几句，回家闷着头不说话。红梅也不问，只是默默给他倒了杯热开水让他坐下休息，等他气消了，才轻声说：“外头的事别往心里去，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陈志海听了老婆的轻声细语后，心里的那股火气一下子就散了。

那些年，日子过得单纯。好在陈志海有一门木工手艺，可以替人家打些小家具，农忙季节可以替人家修点农具。而他老婆红梅，就在家养鸡、养猪，偶尔还去镇上接点零活干。平时，两口子也比较省吃俭用，攒了点钱，日子过得还算有滋有味。

特别值得开心的是，在老婆的精打细算下，还建了三间新房，经过陈志海这个小木匠的简单装修，看上去也像模像样。

这确实让红梅开心了一阵子，甚至她高兴时，还拉着陈志海的手说：“咱也有自己的窝了！”

后来，就有了他们的儿子小勇，有孩子的家才更像家。红梅对生活的盼头更足了，她也更忙了，白天干活，晚上还得哄孩子。可她从不喊累，总是笑眯眯的。小勇小时候爱闹夜，红梅就整宿整宿地抱着他在屋里转悠，哼着小曲儿哄他睡觉。陈志海心疼她，说：“你歇会儿，我来抱。”红梅却摇摇头：“你明天还有你的事情，睡吧，我撑得住。”

然而，令陈志海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的生活蛮有起色的时候，红梅却突然走了呢？

葬礼那天，村里人都来了。小勇跪在灵前哭得撕心裂肺，陈志海却像丢了魂似的，呆呆地坐在一旁，手里攥着红梅生前最爱戴的那条红头巾。有人劝他：“志海，人死不能复生，你得顾着自己啊。”他点点头，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淌。

红梅下葬后，陈志海总觉得家里空荡荡的。灶台前少了那个忙碌的身影，床上少了那个熟睡的呼吸声，就连院子里那棵红梅亲手栽的柿子树，今年结的果子都少了。

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有一回，小勇放学回家，看见他又在两眼发直，就忍不住的说：“爸，你别这样，妈要是知道了，心里该有多难受啊！”陈志海听了，抹了把脸，勉强笑了笑：“没事，爸就是……就是有点想她。”

时间一天天过去，陈志海慢慢学着习惯没有红梅的日子。他学会了煮饭，虽然常常煮糊；学会了洗衣服，虽然总洗不干净。村里人看他可怜，有人张罗着给他再找个伴儿，可他总是摇头：“算了，红梅才走没多久，我心里装不下别人。”

有时候，他晚上睡不着，就摸着黑走到红梅的坟前，坐上一会儿。夜风凉飕飕的，吹得坟头的纸花哗啦哗啦响。他低声念叨：“红梅，你在那边过得好不？缺啥了托个梦给我，我给你烧去……”

后来，儿子小勇考上了县里的高中，住校去了。家里就剩下陈志海一个人，日子过得更加冷清。但他知道，红梅一定希望他好好活着，把儿子拉扯大。所以，他每天还是照常干活，按时吃饭睡觉，只是心里那个空落落的地方，再也填不上了。

那年冬天，突然下着特别大的雪。陈志海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棵光秃秃的树枝，忽然想起红梅生前最爱说的一句话：“日子再难，熬一熬就过去了。”

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轻声说：“红梅，你放心，我会好好的生活下去，也会好好的把儿子扶养长大，培养成人。”

风卷着雪花，轻轻落在他的肩上，像是红梅在无声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