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终归末路
第59章 终归末路
辽人大军如期而至,大胤权贵们纷纷逃离。中州城的天空被浓烟覆盖,辽王下令屠城十日,他麾下的辽东铁骑,将人性中最凶恶的一面展露给中州百姓,每一条街道上都布满了鲜血,四处可见的高耸京观见证着惨无人道的屠杀。
雍大人死了,他被吴王当庭处死。
辽王早早便差了使者拜访女帝,并且达成了协议。
雍大人不明不白的死了,他踏入王宫的那一刻,周围大臣的眼中尽是薄凉之色。
还未等他开口,两名内侍的刀剑便没入他有些佝偻的身子。
黄州城内遍地都是残破的尸骨,城头上一位英气将军早,脸上已没了血色,看样子已经死了有些时日,破烂的身上爬满了蛆虫,他的怀中抱着一位姑娘,一位素爱穿着黑衣的蒙面姑娘,姑娘也早已没了气息,就这样死在爱人的怀抱中。
中州城头上,大胤王朝的皇室成员都被一一挂在了上面,一些破财免灾的中州商人,站在城楼下欷吁着:“想不到,大胤就这样亡了。”
一位妇人小声提醒道:“不想活了?什么时候了,你还敢提。”
富商尴尬地轻咳一声,便不再言语。
不远处的山丘上,燕洛书面着黑纱,头顶白冠静默地站着,看着那被悬于墙头的尸首,沉默不语。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牵过马匹,紧了紧身上的衣批。
城头上的耶律盛俯身望着城下的人群,眼中没有了征服的狂热,反而是一种怅然,怀疑。
一旁的白髯老者笑眯眯地躬身道:“大王,如今我已助你拿下中州,我们之间的交易?”
耶律盛有些不耐烦道:“中州给你就是,我本就不贪恋这块土地。”
“那就多谢大王了。”吕成文识趣地退了下去。
待吕成文走后,两位辽人小官带着一名老囚走了上来。
“黄将军,在立场上,你我是敌人。作为对手,我非常欣赏你,你自由了。”耶律盛淡淡一挥手,两名小官将黄老将军身上的枷锁打开。
黄老将军自然听到了二人刚才的谈话,老将军叹了一口气,嘴角苦涩地抽动着,随后突然暴起,愤然翻越城墙,一跃而下。
随着下方人群的惊呼,老人摔死在城下。
耶律盛似乎早有所料,转身淡道:“去将老将军好生安葬,明日我们便回朝。”
半月后。
草原大军一路向南,绕过大胤直奔江南。
人数上的绝对优势,草原游骑的彪悍,四十万大军势如破竹,接连洗掠吴平两国。
吴国皇宫被攻陷,在翻找财宝中,竟然找到一间地下密室。
陇之韵推开密室大门,顺着潮湿的甬道向下走去,似幽似暗的灯火和滴落的水珠成为了这片寂静中唯一的依存。
甬道的尽头是一间监牢,监牢中是一位披头散发的女人。
陇之韵一刀劈开了监牢的门锁,里面的女人微微抬起头,透过额前凌乱的发隙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蚩伯母,是你么?”陇之韵俯下身子紧握住女人干裂的手掌。
女人激动地伸出双手握住,干瘪的嘴唇想要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地牢中的女人便是叶韶书的亲生母亲,蚩浅月。
陇之韵似乎明白女人的意思,亲昵地抱住了女人,安慰着:“陆洛嘉死了。”
女人松了一口气,眼珠中渐渐湿润起来,伸出手在地上比划着。
陇之韵认真地看着她想表达的话,原来,陆洛嘉哄骗叶韶书的事,竟毫不掩喻地让蚩浅月知晓,如今儿子正处于危险之中。
“我明白了,我先救你出去。”陇之韵是个聪明人,虽然和自己那个未婚夫仅有过一面之缘,可毕竟他们才是一路人。
女人摇了摇头,伸出手将手腕上的袖子拉起,上面附着一条青紫的线条。
“这是..嗜心毒?”陇之韵面色一边,毫不顾忌地将女人胸口的衣服扯开,只见肌雪的胸口上已经被青紫色线条爬满。
陇之韵手上的力气一松,瘫坐在地上,想不到自己还是晚了一步。陆洛嘉竟然预料到了这一切,早早便下了嗜心毒。
女人爱抚地摸了摸陇之韵的头发,眼中满是温柔的赞许之色。
似乎她想说,能见到你,我就死而无憾。
凝珍客栈在城破的时候,陆容珍便逃了。韩劲在面对着突然闯入的几十名的草原兵的围攻下,身中数刀后气绝。
赵梦歌被几人抓到了皇宫,等待她的是未知的恐惧。此时脸上早已没了血色,求生的本能让她不不停地挣扎,企图逃脱束缚。
葛牞托只靠坐在龙椅上,丝毫不在乎满是血迹的朝廷。
见到被押送上前的少女,面露笑意,转头看向身旁的狐面女子:“是她么?”
赵梦歌顺着声音看去,这狐面女子不正是拜剑大会那位魁首,陇之韵。
“恩,是她。”陇之韵颔首。
葛牞托只挥了挥手,几名兵士便松开了手。
赵梦歌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女子,心中生起一丝忧虑,难不成她是来杀自己的?
陇之韵走到身旁停下,伸出手捏了捏少女的脸蛋儿,诮笑:“不错,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赵梦歌心存疑惑,因为她竟然感觉不到女子对她有任何杀意。
“妹妹,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韶书。”陇之韵轻声在耳边说道。
赵梦歌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伸出手抓住女子的衣角,怯生生问道:“你不会伤害韶书哥哥吧。”
陇之韵轻笑一声:“不会。”
葛牞托只见状也不再关注二人,而是侧头问道:“将士们如何?”
一位小官笑道:“大汗,吴国的富庶真的让人吃惊,这些天,足足寻得万斛粮食和近百万的黄金。”
“恩,不错,通知将士们,准备回去了。”葛牞托只下令。
小官疑惑道:“大汗,这江南富庶远过草原,我们又为何要放弃这里?”
葛牞托只笑了笑:“江南再富庶,终究不是家,草原虽贫瘠,却是故土。况且,虽然我们征服了这里,这里的百姓将我们视作蛮夷,又怎会对我们心悦诚服。”
小官连连恭维道:“大汗圣见。”
北方
御殿关的雪终年不化,就像这天下的纷争永不止息。
叶韶书顿坐在火炉旁,一杯接着一杯喝着烈酒。
帐子被掀开,柳如诗走了进来:“怎么自己一个人喝闷酒?”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
叶韶书抬起头,手中的酒杯悬在空中:“你应该走。”
柳如诗轻笑道:“我为什么要走?”
叶韶书低下头又自顾自地喝了起来:“辽王很快就回来了。”
柳如诗道:“你害怕你不是夜无涯的对手?”
“我本就不是。”
“加上我呢?”
叶韶书眉头皱起,略有愠色:“滚。”
柳如诗却不恼,走到他身旁,委委坐下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一口喝下:“我陪你喝。”
一股烦闷的情绪涌上心头,此刻,这个女人却很是碍眼。
“滚,别让我说第二次。”
柳如诗仿佛没听到一般,仍是不紧不慢地倒酒,这次她是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了过去。
“啪”一声,叶韶书一把将酒杯打掉在地,杯中的烧酒滚落在毛毡地毯上。
柳如诗轻叹一口:“你又是这般冷漠待我,我知道你是怕连累到我。”
“你这般缠人,又叫我该如何。”叶韶书赌气一般将头扭作一旁。
柳如诗眉眼弯如柳叶,笑道:“从一开始,我就在缠着你。”
叶韶书沉默片刻:“我没有把握。”
“我对你有把握。”柳如诗笑道。
叶韶书一怔,转过身,还未反应过来,嘴唇便一润,旋即又分开。
柳如诗款款起身,面露羞赧:“你可不想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吧。”话罢,便逃出了帐子,只留下叶韶书一人怔在原地。
木柴噼啪作响,叶韶书愣住了。
次日,耶律盛的大军凯旋而归,整座御殿关都如同过年一般,将士们手舞足蹈地狂欢着。
叶韶书站在城门外,目视着凯旋的大军,与耶律盛对视中,读到了一丝莫名的意味,总感觉耶律盛像是变了性子一般,没有了蛮族番王的豪情,反而多了一丝中土皇帝的儒性。
同样,他也感受到了那双冰冷的目光,夜无涯。
黑衣白发,操着女人声音的剑神。
“恭迎大王,凯旋而归。”叶韶书恭道。
耶律盛只是点点头,便掠过他身旁。
变了,耶律盛沉闷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迷惘。一只不断向树顶爬动的蜗牛,当它站在树梢的最顶点俯视众生,却开始迷茫,怀疑自我。
宴会照常进行,与此同时,二人的决斗也被提上日程。
众人都惊愕于大王明明一雪前耻,为何闷闷不乐,明明将仇人一一屠尽,却摆出一副颓然之色。
宴会结束的时候,夜无涯起身走到大王面前:“大王,我与叶公子的决斗..”
耶律盛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就开始吧。”全然不顾一旁的耶律洛莞的小动作,似乎只有寻得一些乐子,才能让他寻得一丝存在的意义,上位者的快乐只有在底层的厮杀中才能获得。
叶韶书深吸一口气,起身走上曾经他屠杀降卒的广场。
二人站定,谁也没有开口,只是眼神相互交流着。
“报!大王,外面有人求见!”一位传令兵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将大战的氛围打破。
耶律盛似乎对这种变数略感兴奋,忙挥手:“不管是谁,都让他进来。”
众将士纷纷让开一条路,一匹骑着白马的狐面女子走了进来,冷漠地环视众人后,看向了王座的男人。
“陇氏,陇之韵见过辽王。”
“大胆!见大王竟然不下马跪拜!”几名士兵气愤地大吼着,便挥舞着武器欲将女子擒于马下。
“无妨!”耶律盛一挥手,众人便老实推到两旁。
“不知道陇氏来我御殿关有何贵干?”耶律盛打量着女子。
陇之韵转头看向了场上的少年,伸出手指向少年:“我为了他而来。”
众人哗然,这叶韶书成为郡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陇氏虽然是漠北大族,也不是可以跟辽东铁骑所抗衡的。
叶韶书看向狐面女子,二人四目相对,却只能从她金色的眸子众读出冷漠。
这时,女子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一双美眸四处寻找着什么。
叶韶书一怔,出声:“梦歌。”
少女循声望去,面露喜色,急忙跳下马背,向少年跑去。
叶韶书也不再犹豫,奔向少女将其揽入怀中。
“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沉溺在怀抱中不到盏茶的功夫,少女便红着脸佯怒问道。
叶韶书却没有回答,而是将手臂搂得更紧了几分。
耶律盛似乎毫不在意二人的亲昵,而是紧盯着马背上的女子,陇氏不仅仅是一个强大的氏族,身后更是有着草原四十万大军的支持。
陇之韵下马,走上前。
摸出一只卷宗递了上去,银色狐面一袭白衣傲然场中,宛若神明的使者一般,让人不可轻视。
耶律盛翻看着卷宗,随后将卷宗扔进一旁的火炉中沉默不语。
夜无涯即刻开口道:“大王,决斗之事不可儿戏。况且,这是叶公子提出的。”他害怕辽王将此事作罢,后面的话更是来激叶韶书。
耶律盛面露犹豫,此时一个爽朗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哈哈哈哈,小小夜无涯,竟敢为难江湖晚辈。”一个灰袍白髯老人,凭虚御风般在空中漫步而来。
这般轻功,江湖上更是为所未闻。
夜无涯瞪大了眼睛:“叶无名!是你!”左臂的木手忍不住发颤,正是这个男人将自己的左臂斩断。
叶无名的轻功让众人吃惊,从城头到广场足有百丈,仅凭双腿踏碎落雪便腾出百丈之远。
耶律盛的眼中也闪烁星彩,连连摆手称奇。
叶无名站定身子,冷笑一声:“夜无涯,江湖事江湖了,又何必牵扯到别处。”
夜无涯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老人,冷喝一声:“那好,今日,我们便做个了断。”
“无妨!”叶无名背手,侧身而立。
“师父!”叶韶书激动地大喊。
叶无名满面笑意地看着少年:“好小子,想不到短短时间,江湖上被你闹腾好大的风浪。”
“既然,国师与这位前辈有过节,之前的决斗就算了吧。”耶律盛试图打圆场。
夜无涯一挥手,数道黑影从士兵中跃出,落在了广场上。
耶律盛面露戾色,想不到夜无涯竟然在自己军中安插线子。
“夜无涯,纪骅,费哲,戚逊,戚逊,大漠棍僧。想不到当年的十八子,今日竟然现身六位,正好,让老夫我一并祛除。”叶无名冷喝一声,竹笛浮于手心。
叶韶书将怀中少女一把推开,只身向前踏出几步,与叶无名并肩道:“师父,我与你一起。”
谁知,叶无名却伸出手将他向后压退:“这是上一代的恩怨,不论结局如何,你都不要再卷入。”
“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叶无名面露愠色。
叶韶书面色一凝,随后叹了一口气,想到了身后的众人,在这一刻,他竟有一丝犹豫和退却。
一只玉手却揪住了叶韶书的耳朵,将他整个人拖拽出去,顺着手臂望去,竟然是陇之韵,这女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放开!”
陇之韵斜着眸子,轻蔑地打量着他:“叶老的话,你都不听?”
叶韶书语塞,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垂下了脑袋。
此刻的场上,以一敌六,这种事情为所未闻。江湖人之间的争斗自然引得众将士侧目。
“夜无涯,所有的恩怨,都在今日了结吧。”风雪落在老人的白发上化作清珠划下。
“好。”夜无涯轻笑一声,一柄软件自腰间而出现于掌心,其他五人也纷纷亮出兵器。
一股狂风卷入城中,无数的雪花被揉碎成粉末将众人的眼睛遮掩,短短一息过后,弥漫的风雪散尽。场上仅剩下了叶无名二人。
夜无涯的右臂被斩断,鲜血在汩汩地流出。其他五人则是被划破喉咙没了生气。
叶无名侧身而立,仿若雪中谪仙。然而天上的繁星再耀眼,终有坠落之时。
老人身子一软,便倒在了雪地中。
他本就死了,面露笑意地看着天空的雪花缓缓落下,覆在了他的双眸上,在那一年的他就已经死了,那座边陲小镇的他,失去了自己的承诺和生命。
“师父!”叶韶书大声呼喊着,踉跄地跑到老人身旁,却发现老人早就没了气息。
可是他根本找不到老人身上有任何伤口,原来叶老不是被伤,而是他已经了无巧牵挂,甘愿离开这世间。
陇之韵站在一旁,淡道:“叶老,他说他会帮你卸除所有的枷锁,让你没有忧虑地活着。”
叶韶书的泪水砸在老人的白发上,与雪花融作一团。
御殿关的风雪依旧不会变,天下的纷争也不会变,群星中的坠落,也会有一颗成为希望的流星将世界照亮,引导着未来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