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跟鲁王互换封地，跪在右侧的德王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这位从济南千里南奔的年轻王爷总算是安全了，北边有强横的朱以海给自己挡着呢。

朱以海眉头微皱，微微侧目。

德王立即以袖掩口，将咳声生生咽回喉间。

“臣......领旨谢恩。“

朱以海的声音比众人预想的更沙哑，他高举的双手接过诏书，微微颤抖。

鲁王心中情绪复杂，喜忧参半。

喜的是自己之前联系山东绅士都是暗中操作，以期避免激怒南京朝廷。

现如今自己成了正儿八经的山东王，副手张国维又成了山东巡抚，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处理山东军务民政。

忧的是诏书里虽写明了自己是山东督师，总管山东一切军务，可金声桓亦被擢升为山东总督，兼右佥督御史，是朝廷的大员，到时候真能指挥得动这个皇帝的爱将吗？

想到他带来的一万多人，朱以海也是眉头直皱。

不仅如此，自己经营兖州已久，这里是自己的大本营。

可如今新皇却让自己和德王换封，老巢兖州府被金声桓和张煌言占据，这不是彻底坏了大事吗。

本来是想着让东昌、济南为自己抵挡闯贼和满清，然后自己在兖州高筑墙、广积粮，成就一番事业，可如今得从长计议了。

张国维在朱以海耳边低语道：

“如今得了旨意，名正言顺，王爷可以在山东好好施展一番拳脚了。

“臣观之，金声桓和二张皆是人中龙凤，咱们有事，他们不会坐视不管。

“如今之计，应迅速收拾行装，北上济南，与东昌的张名振和钱肃乐互为犄角。”

朱以海听罢，这才悠悠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金声桓拱手道：

“范阳侯，即日起兖州府诸般事务便有劳你了。”

金声桓倒也不是傻子，眼中炯炯有神，沉声道：

“有赖王爷在济南支撑。”

二人心中都不服对方作为山东一大藩之主，互相给对方降了个级。

朱以海轻嗤一声，幽幽道：

“若是北方虏、寇南下，自有本王为范阳侯遮蔽。”

金声桓脸上肌肉微颤，拱手道：

“若是济南有碍，末将原率军马星夜驰援，必保山东无恙。”

朱以海点了点头，对着跟金声桓一块儿守兖州的德王朱由栎轻声道：

“贤侄好好主持兖州军务，莫要辜负陛下厚望。”

朱由栎不敢低头与朱以海对视，磕磕绊绊地说道：

“谨......谨遵王叔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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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王朱以海犹豫着接旨的次日，山东问题也进入了暴怒的多尔衮的眼中。

顺天府，紫禁城太和殿。

晨雾未散，鸱吻脊兽在檐角若隐若现。

多尔衮端坐蟠龙金漆椅，指尖摩挲着庆都和真定二战的塘报。

“王爷，庆都、真定的情形大体上就是如此。”

尽管准塔和谭泰二人避重就轻，尽量将多铎和阿济格的责任往小了说，但是摄政王还是听出了话中隐含的意味来。

“你二人退下吧。”

多尔衮的眼神变冷，转下阶下跪着的三人。

多铎的蟒袍浸透汗渍，镶玉腰带歪斜地悬着，手指微微颤抖。

阿济格低头不语，心中也颇为忐忑。

只有吴三桂神态自若，冷静地看着眼前的台阶。

“庆都他们逃得蹊跷，真定败得更是荒唐！”

多尔衮突然将奏折掷向案下，惊得朝臣全都打了个哆嗦。

“豫郡王带着两白旗精骑，那可是两万人啊！

“闯军现在是惊弓之鸟，风声鹤唳！

“我两万精兵竟会被闯军残部截了粮道，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不信！”

满殿汉臣垂首屏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唯见范文程的珊瑚顶戴微微颤动：

“启禀摄政王，此番真定之败实怪不得豫郡王，闯军右营袁宗第、刘体纯部忽然回援，实是毫无征兆，来的蹊跷极了。

“他们本在中原监视明军，突然出现在此处，其中原委不得不查清楚啊。”

多铎梗着脖子欲辩，却被多尔衮冷眼钉在原地：

“传大清皇帝陛下谕。

“豫郡王多铎督战不力，着降为固山贝子，所领正白旗暂归武英殿直统；

“英郡王阿济格延误军机，降多罗贝勒；

“平西王吴三桂......”

多尔衮顿了顿，瞥向跪在殿中的吴三桂，

“关宁军既已归附，着降辅国公以观后效。”

“臣领旨！”

吴三桂率先叩首，阿济格紧随其后。

多铎攥紧拳头，却在多尔衮眼神飘来的刹那颓然拜了下去。

多尔衮以顺治的名义随心所欲做着人事安排，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他虽然夺了多铎的正白旗，但是对于清廷高层的实力格局并没产生什么实质性的改变，正白旗还是在自己手里牢牢攥着。

摄政王此举，一是向殿内诸将示威，告诉他们，我亲弟弟犯错都要受罚，何况是他人。

二是敲打多铎，虽然你是我亲弟弟，但是打了败仗，丢了人马还是要重重受罚，以后切记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督察院参政张存仁、祖可法有本要奏！”

祖可法是祖大寿的养子，张存仁是祖大寿的副将，两人都在大凌河之战中随祖大寿降了皇太极。

张存仁、祖可法投降之后对满清朝政建树颇多，如今位高权重，一心为鞑子谋取汉人江山。

多尔衮脸上的怒火一闪而过，对着底下二人点了点头。

张存仁朝着摄政王行了个礼，颔首道：

“启奏摄政王殿下，山东乃粮运之道，山西乃商贾之途，急宜招抚。

“若二省兵民归我版图，则财赋有出，国用不匮矣。

“若失此两地人心，则反遗明、闯得利。”

多尔衮徐徐展开了自己眼前的地图，待看了片刻之后，对着左近的范文程温和言道：

“范大学士以为如何？”

范文程点头道：

“启奏殿下，如今新入直隶，应以稳字当先，不可急切用兵。

“但是可派遣官员去这两地宣扬朝廷声威，以探虚实，待月余后再派军队徐徐图之。”

多尔衮点了点头：

“就依大学士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