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尽消残雪，柳梢暗染春痕。时序悄然轮转，凛冽冬意渐褪，煦暖春光重临。冰封的山溪复又叮咚作响，竹楼檐角垂悬的冰棱、树梢凝结的霜挂，皆在暖阳下化作晶莹水珠，簌簌滴落。

晨时的酒肆尚显冷清，座中寥寥，少有人迹。正圆独坐临窗之处，依其要求，数扇木板屏风围出一方独立隔间。

忽而一缕清风穿牖而入，裹挟着新泥的芬芳，沁人心脾。

姜牙笑靥堆面，端坐在正圆对面：“这是此次的星琼石，请您验看。”言罢，将四只沉甸甸的钱袋推至案前。正圆未逐袋检视，只信手掂了掂分量——前世百余载商海沉浮，掌心一触，便知星琼石数目多寡，纵使缺漏一枚，亦难逃其敏锐感知。此般功夫，恰似卖油翁铜钱沥油、神箭手百步穿叶、老屠夫手秤分毫不差，唯经年累月之功，方能铸就这般炉火纯青之境。

重生至今，经年积淀的手感亦随之而来。

正圆反复称量，确认无误后，自怀中取出一只小布袋递予姜牙。姜牙双手接过，仔细清点袋中九片生机叶。正圆虽握有九叶生机草，却不亲自兜售——李冬禿或愿以此维系人脉、壮大声望，但他却不愿虚耗光阴。故而将生机叶交予姜牙，借其商铺店主身份转卖玖转疗伤草裘。

姜牙乃姜菏之弟，正圆寻酒裘时便与其相识，加之姜菏又是半个盟友，托他代为营生，倒也稳妥。“一、二、三……九片无误。”姜牙再三核验，才将布袋贴身藏好，旋即举杯相邀：“正圆大人，愿合作顺遂！”他望向正圆的目光里，艳羡与妒意交织——去年春日初遇时，正圆不过是学堂学子，尚无资格着裘师武服；而今不仅身披武服，腰间赤色腰带配方形铁片，赫然已是捌转裘师。反观自己，仍停驻玖转，系着青带。甚至和兄长关系匪浅，自己也不过是不好不坏的程度，而且兄长明显有事相瞒，哥哥不说，也不是我所能了解探究的。

更令姜牙眼红的，是正圆骤得遗产，从寒门子弟一跃成巨富。酒肆、竹楼、九叶生机草，桩桩件件皆是他穷其一生也难企及的财富。但他不敢表露分毫，毕竟正圆是金主，而他靠倒卖生机叶赚取差价，更何况对方还与姜牙菏为盟友，怎敢轻易得罪？

“人比人，气死人呐……”姜牙举杯强笑，心中暗自喟叹。正圆亦举杯一饮而尽，姜牙眼底的嫉妒哪能逃过他的眼睛？但在他看来，若姜牙无此妒意，反倒值得高看；如今这般眼界，不过庸人罢了，眼下留他，不过是因其尚有几分用处。

姜牙放下酒杯，兴奋道：“族里一片生机叶卖五十五星琼石，按您吩咐，我们的草裘只售五十，果然供不应求！大人何不多催生些？如此利市更丰！”正圆摇头拒绝：“不可。催生九片已是极限，再耗精力，修行进度必受影响。”这便是二人本质之别——正圆视星琼石为修行资粮，一切皆为求道；而姜牙却将其视作毕生追求，修行亦只为逐利。

即便每日仅售九片，日积月累，正圆财富亦颇为可观。姜牙见劝说无果，只得作罢，殷勤斟酒，又自饮一杯：“大人坐拥金山，何必屈居破旧租屋？不如腾空竹楼自居，再娶娇妻、蓄奴仆，尽享富贵。”正圆淡笑不语，心中暗忖“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他望向窗外，竹楼残雪渐融，沐浴在春光里；远处柳树枝条轻扬，新叶黄绿相间，随风摇曳。思绪亦随之飘远——解决李正德之事后，家产暂安；白玉裘、月芒裘皆已合炼，攻守初具；唯酒裘合炼一事棘手，要成四味酒裘，需第二只酒裘与酸甜苦辣四色美酒，而这些，他至今毫无头绪。

“酒裘非炼不可，若无它，修行速度至少减半。但四味酒裘，需待商队运来材料。届时，亦可借机展露白玉裘，亮明实力。”正圆盘算着。如今他手握月芒裘、白玉裘，辅以五百年战斗经验，已胜过多数捌转裘师；李病蛇角三等小有名气的组长，单打独斗亦非其对手。但面对李蚩膻、李墨晏李清书等强者，他仍处下风——一来修为尚浅，仅捌转末阶，对方多为崇阶乃至巅；二来强力裘虫不足，对方至少三只战裘，且暗藏底牌。

同辈之中，李正德、李墨焙、李蚩宬亦锋芒渐露。尤其是李正德，获捌转月霓裳裘后，已有与正圆一战之力，且随着时日推移，差距恐将愈拉愈大。唯有尽快炼成四味酒裘，方能与之比肩。

至于柒转、捌转裘师，对正圆而言，能全身而退已是幸事，更遑论越级挑战。即便经验老到，若无强力裘虫相助，亦难施展。“若四味酒裘炼成，修行可稳。但仍需补全侦测、移动类裘虫，补齐短板，战力方能激增数倍。”正圆目光深邃，对自身处境洞若观火。

忽听姜牙压低声音道：“听闻近日有人蓄意生事，在您的竹楼、酒肆寻衅？”正圆眉峰微蹙——此言不假，经探查，幕后黑手正是舅父李冬禿。被李清书警告后，他不敢再借李正德闹事，却暗中联络人脉，雇裘师搅局。商贾最怕这般麻烦，故而正圆近日常来巡视。

正思忖间，一伙计神色慌张闯入隔间：“少东家，又有人闹事！”“哦？”正圆挑眉，不想竟撞个正着。姜牙抢先起身：“大人稍候，我去查看。”片刻后，他面色煞白折返：“是李蛮石！”声音发颤，眼底满是惧意。

正圆闻言，心中快速检索情报——李蛮石乃颇有名望的裘师，擅防御，力大无穷，为蛮石小组组长，声名地位更在李病蛇角三之上。

“砰！”一声巨响传来，酒坛碎裂之声刺耳。紧接着，粗犷的叫骂声响起：“呸！这酒寡淡如水，味如马尿，也配卖给大爷？”

“哼”

正圆眸光骤冷，霍然起身，周身寒意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