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漕帮生枝节
第15章 漕帮生枝节
盐仓深处那昏黄摇曳的灯火,将三人的影子在堆积如山的麻袋包上拉扯得巨大而扭曲,如同蛰伏的鬼魅。空气里浓得化不开的盐卤味、麻袋的霉味和江小荷身上残留的廉价脂粉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沉甸甸的压抑。残图与玉佩那惊心动魄的严丝合缝,如同在楚临风心中点燃了一把熊熊烈火,烧灼着十二年来积压的疑云与仇恨,也烧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疲惫。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楚临风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他将那半张触感粗糙、承载着血海深仇的羊皮残图仔细叠好,与那半块染血的玉佩一同贴身藏入怀中最深处。指尖触及玉佩冰冷的棱角,仿佛能感受到父亲楚啸天当年留下的最后一丝温度与不甘。他抬起头,目光如炬,扫过沈青鸢清冷的脸庞和江小荷依旧惊惶未定的苍白小脸。
沈青鸢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言语。她迅速整理了一下深青色的劲装,将短匕重新藏入袖中暗鞘,动作利落得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她走到那个由巨大空木桶构成的隐蔽角落边缘,侧耳倾听片刻。仓库深处依旧死寂,只有远处老鼠啃噬麻袋的窸窣声和不知何处滴水的声音,单调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她对着阴影处某个方向,屈起手指,再次以那三长两短的奇特节奏,在冰冷的木桶壁上轻轻叩击了几下。
片刻沉寂后,一阵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刀疤汉子那张带着警惕和恭敬的脸,从堆积的盐包阴影中无声地浮现出来。
“舵爷,外面?”沈青鸢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风掠过缝隙。
刀疤汉子迅速扫了一眼三人,目光尤其在楚临风染血的衣角和江小荷惊魂未定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低声道:“风声很紧,镇三江那帮泼皮吃了大亏,他姐夫漕帮分舵的‘翻江蛟’宋老七已经得了信,正带着大队人马在镇上搜人。飘香院那一片被围得铁桶似的,几条出镇的大路水路,怕是都有他们的人盯着眼线。”
他顿了顿,刀疤微微抽动了一下,道:“三位若要出镇,眼下……怕只有镇东头‘鱼肠口’那条野渡小路还算清静,平日里只有些打渔的穷汉走,宋老七的人一时半会儿未必能封到那儿。”
“鱼肠口?”
沈青鸢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显然对这个地名有所了解,道:“有劳舵爷指点。”
“不敢当,分内之事。”刀疤汉子抱了抱拳,又补充道:“不过,那地方偏僻,路也不好走,三位多加小心。我这就去后面看看,若有人靠近,会设法示警。”说完,他再次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走。”
楚临风没有丝毫犹豫,低喝一声,示意江小荷跟上。此刻时间就是性命,任何耽搁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沈青鸢在前引路,她对这庞大仓库的内部结构似乎了如指掌,身形在堆积如山的货物阴影间快速穿行,如同游鱼入水,无声无息。楚临风紧随其后,一手虚按在腰间的“秋水”剑柄上,另一只手则随时准备护住脚步踉跄、惊魂未定的江小荷。少女紧紧抓着楚临风的衣角,如同抓住唯一的浮木,瘦小的身体因恐惧和紧张而绷得僵直。
刀疤汉子显然早已安排妥当,仓库深处一扇极其隐蔽、被破旧渔网和杂物覆盖的小侧门被悄然打开。一股带着河水腥味和湿冷气息的夜风猛地灌入,吹得人精神一振。门外是一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堆满废弃船板和破箩筐的后巷,污水横流,臭气熏天。三人迅速闪身而出,刀疤汉子在门内对着沈青鸢再次抱拳示意,随即迅速将侧门重新关死、掩蔽。
夜更深了,浓墨般的乌云低低地压在乌镇上空,遮蔽了最后几颗疏星,只有远处临河几户人家窗棂里透出的微弱灯火,如同鬼火般在黑暗中明灭不定。空气湿冷粘稠,带着深秋江南特有的、仿佛能渗入骨髓的寒意。三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在迷宫般狭窄、曲折、散发着恶臭的小巷中疾行。沈青鸢对路径的熟悉程度令人咋舌,她总能巧妙地避开可能有灯火或者人声的区域,专挑最黑暗、最污秽的角落穿行。楚临风全神戒备,耳听八方,江小荷则深一脚浅一脚地勉强跟上,每一次脚下踩到湿滑的青苔或是污秽的泥泞,都会让她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不知穿过多少条黑黢黢的巷道,翻过几堵低矮的、布满湿滑苔藓的断墙,空气中那股浓重的、无处不在的盐卤和霉味终于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清冽、带着水草腥气的河风味道。前方隐约传来河水拍打石岸的哗啦声,以及风吹过芦苇丛的沙沙声响。
“前面就是鱼肠口。”沈青鸢在一处断墙的阴影下停住脚步,声音压得极低,她指着前方一片更为深沉的黑暗。
楚临风凝目望去,只见狭窄的巷子尽头,豁然开朗,一条不算宽阔但水流湍急的河道横亘眼前。河对岸是黑压压的、连绵起伏的山影轮廓。他们所在的位置,是河道在此处的一个急弯,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滩涂。滩涂上长满了茂密的、一人多高的枯黄芦苇,在夜风中如同无数鬼影般摇曳起伏,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靠近河岸的地方,歪歪斜斜地停泊着几条破旧的小渔船,船身随着水波轻轻摇晃,发出吱呀的轻响。一条由几块歪歪扭扭的木板搭成的简陋栈桥,从芦苇丛的边缘延伸出去,没入浑浊的河水之中。这里便是所谓的“鱼肠口”野渡,偏僻、荒凉,远离镇上的喧嚣和灯火。
就在三人即将踏入那片芦苇丛的阴影,踏上通往栈桥的泥泞小路时......
“哼。老子就知道,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总得有人来。”
一个粗嘎、嚣张、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嗓音,如同破锣般猛地从左侧的芦苇丛深处炸响,声音在寂静的河岸边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右侧的芦苇丛也发出一阵剧烈的晃动和哗啦声。
“围起来。一个都别放跑了。”
“他娘的,害老子在这喂了半宿蚊子,总算逮着了。”
呼喝声、咒骂声、沉重的脚步声、兵器碰撞的铿锵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无数条黑影,如同从河滩淤泥里钻出的鬼魅,瞬间从茂密的芦苇丛中、从岸边的乱石堆后、甚至从几条破渔船的阴影里蹿了出来。
火把。
十几支蘸饱了油脂的火把被同时点燃,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发出噼啪的爆响,猛地驱散了河滩上的大片黑暗,浓烟裹挟着刺鼻的松油味弥漫开来。跳跃的火光,将那些突然出现的黑影映照得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狰狞可怖。
足有三四十人,清一色的黑色紧身水靠,外罩着统一的、印有白色波浪纹的青色短褂,正是漕帮的标志装束。他们个个身材精壮,眼神凶狠,手中兵器五花八门:闪着寒光的牛耳分水刺、沉重的包铁船桨、带着倒钩的渔叉、雪亮的鬼头刀、哗啦作响的链子锤……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冰冷的杀意,如同一片钢铁荆棘组成的森林,瞬间将楚临风、沈青鸢和江小荷三人死死围在了河滩通往栈桥的狭窄入口处。
冰冷的杀气和浓烈的汗味、水腥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江小荷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失声的尖叫,整个人如同受惊的鹌鹑,死死缩在楚临风身后,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连牙齿都在咯咯打颤。
楚临风瞳孔骤缩,右手瞬间握紧了“秋水”剑柄。剑鞘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强行压下心头骤然升腾的怒火和杀意。他目光如电,扫过眼前这群凶神恶煞的漕帮帮众,最后定格在人群中央,那个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缓步走出的身影上。
此人约莫四十出头,身材不算高大,却异常精悍结实,如同被河水冲刷了千百年的礁石。他穿着一身质地明显更好、镶着银边的青色水靠短褂,敞开的胸口露出浓密的胸毛和虬结的肌肉,皮肤黝黑发亮,显然是常年在水上风吹日晒的结果。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张脸,左眼处戴着一个黑色的皮质眼罩,一道狰狞的、如同蜈蚣般的刀疤从眼罩下缘一直延伸到下颌,将他的半张脸都扭曲得凶戾无比。仅剩的一只右眼,在跳跃的火光下,闪烁着毒蛇般阴冷、残忍、又带着一丝玩味的光芒。他手中并未持兵器,只是随意地捏着两枚油光水滑的铁胆,在掌心缓缓转动,发出低沉而规律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咯啦…咯啦…”声。
此人正是乌镇漕帮分舵的舵主,江湖人称“翻江蛟”的宋老七,镇三江的亲姐夫。
“啧啧啧……”
宋老七那只独眼上下打量着被围在核心的三人,目光如同冰冷的剃刀,刮过楚临风染血的衣襟、沈青鸢清冷的脸庞,最后落在瑟瑟发抖的江小荷身上,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露出满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
“跑啊,怎么不接着跑了。老子这乌镇水路十八湾,还没人能插上翅膀飞出去。”
他向前踱了两步,铁胆转动的声音在死寂的河滩上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压迫感。独眼死死盯住楚临风,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锥刺骨道:“小子,就是你打伤我表弟镇三江?还废了他一只手,好大的狗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身后的漕帮帮众立刻鼓噪起来,刀枪并举,寒光闪烁,杀气腾腾地向前逼近一步,沉重的脚步声踩在泥泞的河滩上,发出噗嗤噗嗤的闷响。包围圈瞬间缩小,冰冷的兵刃几乎要触碰到楚临风的衣衫。江小荷吓得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能死死抓住楚临风的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
楚临风腰背挺直如松,面对这刀山枪林般的包围和宋老七那毒蛇般的逼视,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只有一片沉凝如水的冰冷。他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喧嚣,道:“宋舵主,令表弟强掳民女,逼良为娼,横行乡里,恶贯满盈。楚某路见不平,出手惩戒,乃江湖道义。此事与这位姑娘和这位小荷姑娘无关,宋舵主若要寻仇,楚某一力承担,莫要为难无辜。”
“江湖道义?”
宋老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独眼中凶光暴涨,发出一阵夜枭般刺耳的狂笑道:“哈哈哈......好一个江湖道义。在这乌镇地界,老子的话就是道义。我表弟看上那丫头,是她的福分,轮得到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腌臜货来管闲事。”
他猛地收住笑声,脸色瞬间变得阴鸷无比,那只独眼如同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钩住楚临风道:“一力承担?好,有种,老子就给你个机会。跪下,自断一臂。把这小娘皮和那丫头片子留下,老子或许能发发慈悲,留你一条狗命爬出乌镇。”
他话音未落,身边几个心腹打手立刻狞笑着再次向前逼近,手中的分水刺和鬼头刀几乎要顶到楚临风的胸口和咽喉。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尖,刺痛着皮肤。楚临风眼神一厉,体内残存的内力瞬间奔涌起来。他身后的江小荷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那即将降临的屠刀。
就在这千钧一发、剑拔弩张之际......
“且慢。”
一个清冷、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地响彻在充满杀气的河滩上。
是沈青鸢。
她一直沉默地站在楚临风侧后方,此刻却突然上前一步,恰恰挡在了那几柄几乎要触碰到楚临风身体的刀尖之前。火光跳跃,映照着她清丽而沉静的脸庞,那双眸子清澈而深邃,如同寒潭古井,没有半分波澜,平静地迎上宋老七那只凶戾的独眼。
楚临风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想要将她拉回身后,却见她微微侧首,给了他一个极其轻微、却异常坚定的眼神,那眼神似乎在说:交给我。
宋老七独眼微微一眯,凶光稍敛,带着一丝玩味和审视,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站出来的青衣女子。此女气质清冷,面对这数十把明晃晃的刀枪竟无半分惧色,绝非寻常女子。
“怎么?小娘子想替你这相好的求情?”
宋老七转动着铁胆,独眼在沈青鸢脸上逡巡,带着一丝淫邪的探究。
“倒是有几分胆色,模样也周正。可惜,老子今天心情不好,没空怜香惜玉。”
沈青鸢对他的污言秽语恍若未闻,脸上依旧一片冰封般的平静。她缓缓抬起右手,那只手纤细白皙,指节修长有力,在跳跃的火光下如同玉石雕琢。她的动作很慢,很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庄重。手掌摊开,掌心之中,赫然托着那枚非金非玉、入手温润沉重、边缘有着水波般天然纹理、中心浮雕着一个古朴抽象“漕”字的奇异木牌。
木牌在橘红色的火光映照下,表面那水波般的纹理仿佛真的流动了起来,散发出一种温润内敛却又无比厚重的光泽。中心那个古朴的“漕”字,线条遒劲,透着一股跨越时空的威严。
当这枚木牌清晰地呈现在宋老七那唯一完好的右眼视线中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
宋老七脸上那残忍、嚣张、玩味的表情,如同被瞬间冻结的湖面,寸寸碎裂。他那独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光芒,瞳孔在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如同白日见鬼。他手中一直缓缓转动的两枚铁胆,“咯啦”一声脆响,竟因手指的剧烈颤抖而脱手掉落,“噗噗”两声闷响,深深砸进了脚下的泥泞之中。
“这……这是……。”
宋老七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嘶哑、干涩,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恐和敬畏。他死死盯着那枚木牌,仿佛那不是一块木头,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他那张被刀疤扭曲的凶戾面孔,在火光的跳跃下,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惨白。额角、鼻尖,甚至那道狰狞的刀疤边缘,都沁出了细密的、冰冷的汗珠。
他身后的漕帮帮众也察觉到了舵主的异样,原本喧嚣鼓噪的杀气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凝固。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枚小小的木牌,又看看自家舵主那如同见了阎王般的惊恐表情,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后挪了半寸。整个河滩,只剩下芦苇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宋老七那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沈青鸢托着木牌,清冷的眸光平静无波,只是淡淡地看着宋老七,仿佛在等待一个早已注定的答案。
短暂的死寂之后,宋老七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般猛地打了个激灵。他几乎是踉跄着向前抢了两步,那只独眼死死盯着木牌,仿佛要将其烙印在灵魂深处。他脸上所有的凶戾、嚣张、残忍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极度恭敬、惶恐和难以置信的复杂神情。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变调的嘶吼,对着身后那些还在发懵的帮众咆哮道:
“退下,都他娘的给老子退下。把家伙收起来,退远点,快。”
这一声咆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惊惶和急切。漕帮帮众虽然不明所以,但舵主那如同见了鬼的表情和声嘶力竭的命令,让他们本能地感到了巨大的恐惧。哗啦啦一阵乱响,刀枪纷纷垂下,数十人如同退潮般,呼啦啦地向后退开了足有七八步远,在河滩上让出了一大片空地,只留下宋老七一人,孤零零地站在沈青鸢面前,腰背竟微微佝偻了下去。
宋老七深吸了几口冰冷的、带着河水腥味的夜风,似乎想平复那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他再次看向沈青鸢,目光已变得无比复杂,充满了敬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他抱了抱拳,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恭敬,甚至有些小心翼翼道:“姑……姑娘……恕宋某眼拙,不知是……是贵客驾临……方才多有得罪,万望海涵。”
他那只独眼瞟了一眼沈青鸢手中的木牌,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更低,几乎如同耳语道:“此……此物……不知……不知是姑娘……”
沈青鸢收回了托着木牌的手,将其重新纳入怀中,动作从容不迫。她没有回答宋老七的试探,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声音清冷依旧道:“宋舵主,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可以,当然可以。”
宋老七忙不迭地点头,如同小鸡啄米,额上的冷汗顺着刀疤流下也顾不得擦,道:“姑娘请,三位请,鱼肠口栈桥尽头,有条小船,虽破旧些,但还能用。顺流而下,天亮前便能出乌镇地界。”他一边说着,一边侧身让开道路,姿态放得极低。
楚临风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但心中的惊疑却如同野草般疯长。这枚木牌究竟是何物?竟能让这凶名赫赫、掌控一方水路的“翻江蛟”宋老七瞬间如同老鼠见了猫?百草谷?还是……柳如烟背后的势力?他深深地看了沈青鸢一眼,后者依旧神色平静,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多谢。”沈青鸢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示意楚临风和江小荷跟上。
楚临风拉着依旧惊魂未定、茫然不知所措的江小荷,跟在沈青鸢身后,穿过那片自动分开的、鸦雀无声的漕帮人群。那些帮众此刻个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手中的兵器更是藏得严严实实,再不敢有半分不敬。冰冷的、带着敬畏、疑惑和恐惧的目光,如同芒刺般落在三人背上。
三人踏上那条歪歪扭扭、通向浑浊河水的简陋栈桥,腐朽的木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栈桥尽头,果然系着一条破旧的小渔船,船身黝黑,布满了修补的痕迹,在湍急的水流中轻轻摇晃。
就在楚临风一只脚已经踏上那摇晃的船头木板时......
身后栈桥上,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急促的脚步声。
楚临风霍然转身,手已按上剑柄。
只见宋老七竟然快步跟到了栈桥中段,距离他们不过几步之遥。他那张凶戾的脸上此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紧张,那只独眼在黑暗中闪烁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黑暗的河面和对岸模糊的山影。他紧走几步,凑到沈青鸢身边,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如同蚊蚋,却又带着一种急切的警告,只有近在咫尺的三人才能勉强听清:
“姑娘……快走,务必……务必小心。”
他那只独眼死死盯着沈青鸢,一字一句,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寒意,道:“黑水堂的人……已经过江了,就在……你们后面,追得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