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山石之类的死物散发着灰扑扑的光辉，模糊而朦胧。

飞禽走兽身上却是散发着如血一般的猩红。

甚至，有几只耗子窜过去的时候，他都能听见清晰如汩汩般的血流声。

老道两眼发光，下意识频频吞咽口水，心头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

将那些流动的发光之物全部生吃活剥……

好在强行克制住。

因为老道心有预感，若是自己真的那样做了，可能会彻底失去控制……

“怪不得师尊严禁我等修炼此法……”

老道长叹一口气，但神色坚毅肃然，并不后悔。

他命数已尽，若是没有此法的话，恐怕早已经尘归尘、土归土，断然不可能等来那位便宜师弟，得以有机会交代后事，如此，师尊悲壮赴死前留下的后手才总归没有白费。

一门上下，数百载寒霜雪压肩，背后背负的，并不单纯是一处修炼之地，更是此地数十万黎民。

道门第一大义——济世救人。

乱世下山救世，盛世归隐山林！

只可惜，眼下世道不允，灵机不通，道门衰败，皆是老弱病残，难有后起之秀，修的再厉害，又岂能比得过千军万马？挡的住万箭齐发？

床榻上，老道长叹一口气，屏气凝神，打坐静心，彻夜未眠。

直到翌日金鸡报晓，那般异变冲动才渐渐消失。

不过老道心中却也有数。

再过几日，哪怕自己道心再如何坚韧，恐也会失去自我，变成饮毛茹血的怪物。

这应当便是师尊手札中所言的未知后果了……

“师尊曾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道之大者，为世立极，苍生无言，侠为其言，道为其义。弟子没那般大的伟愿，唯求死而无憾矣啊！”

初升红日，透过破烂的窗柩缝隙，蔓过剥落墙皮，投在一动不动的老道身上。

老道鬓发霜白灰寂，身形干瘦，破烂道袍鼓荡，似如孤碑衔日般苍凉悲怆！

……

转眼间，四天一晃而过。

这期间，沈翊风雨无阻，每天都会准时上山。

虽说每次都会提前和黄皮子约定好。

不过每次上山时，他还是会带一只卤制好的烧鸡，从不空手。

这几天，除却将重点放在临摹【天鸣符】上，沈翊又抽出一些时间，将三门道术彻底谨记于心，尤其是敕封术。

只待灵机于身，就可以正式修炼。

正因如此，沈翊不免有些感叹这黄皮子运气之好。

敕封术乃山云门镇门大术。

讲究的是司仙神之力，代封蠃鳞毛羽昆，助开灵智，使其走上乡野俗神之路。

当然，后者只是山云真人的假想，哪怕是他的道行，尚且都做不到这一步。

敕封之术不仅难学难精，亦并非是想敕封谁就敕封谁。

修行此术的水平是一回事，另外，还和受敕封者的福缘也有关系。

万物皆有福缘缠身，却也有多少之分。

被敕封生灵的福缘如果不够，便难成功，甚至还会遭到反噬。

黄皮子能够成功得封，说明这个小家伙的福缘不浅。

仔细一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毕竟这黄皮子福缘不够的话也不可能遇到自己。

……

光秃秃的山石上，黄皮子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功夫就将烧鸡啃食的干干净净。

沈翊发现，这只黄皮子似乎尤爱鸡屁股，一张鼠脸上满是享受。

风卷残云一般吃过烧鸡后，黄皮子立马走到前面带路。

沈翊其实早就已经从老道那里得来了路线图，不过每次上山下山，他依旧都会让黄皮子负责带路。

所谓福缘如露润比邻。

和福缘深厚者相处时间长了，关系亲近，自身或多或少也会得到些许分润影响。

这也是他每次都不会空手的原因。

和以往不同，除了随身的铁胎弓箭之外，最近两天，沈翊还特意带上了书箱，里面装着笔墨纸砚。

盖因为他发现在灵机密集之地画符，竟可以提升进度，尤其是入门之前，增幅明显，且灵机越密集越明显。

老道“死而复生”之后，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打扫小庙，拔草除尘……使得小庙虽然仍旧看起来破败不堪，不过相比起沈翊第一次来的时候，却也多了些许人烟气。

看到沈翊磨墨画符，正在洒扫的老道只是微微摇头叹息，倒是见怪不怪。

最开始的时候，他已经提醒过，此“雷符”很有可能乃是传说中的仙人所绘，太过于玄奥，即便是师尊当年都没有钻研出什么名堂，更提及自己数年苦摹依旧一无所获的经历。

可这位便宜师弟仍然充耳不闻，老道提醒了几遍无果后，也便由着对方去了。

沈翊这几天临摹【天鸣符】的时候，都会暗中观察老道。

刚开始的时候，或许是有山云真人画像的缘故，老道的状况明显好上不少。

可这几天，行为越来越诡异不说，尤其是太阳快要落山之后，对方总会时不时盯着自己流口水。

而每到这个时候，老道便会催促自己立马下山，连带着黄皮子都会被撵走，不允许在庙中过夜。

“山云真人在手札中提及，那门诡术来历不明，后果未知，师兄或许已经感受到了什么才会这样……”

沈翊心思流转，却也想不出来具体原因，便沉下心神，专心绘制【天鸣符】。

借助于此处灵机，入门指日可待，差不多就在这两天内了。

沈翊心情激动，干劲更加十足。

天将昏暗。

老道上前撵人。

沈翊微微抬眸，眼前浮现出只有他才能看见的灿金文字：

【衍九：天鸣符】

【进度：94/100】

若是在这里继续临摹，也就一张左右。

不过沈翊并没有强求。

老道不可能无缘无故撵他下山，何况还有黄皮子。

结合对方身上越来越多的不对劲……

“师兄，师弟明日再来。”

沈翊作揖。

明天就是第七天，按照山云真人手札记载，便是老道“死而复生”的最后一天。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过来送一程。

老道背着身子，浑身抖若筛糠，却是也不回答，匆匆离开。

“唧唧……”黄皮子叫了两声，面色伤感。

他灵智不俗，知晓时间。

沈翊俯下身子，将小家伙抱起，安慰道：“人固有一死，若干年后，皆归尘土，师兄心愿了解，此去乃是与师尊、师兄再聚，乃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