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皮子看不见鬼域，只能看见老道前行一段距离后，干瘦佝偻的身影便倏然消失在视线中。

而在沈翊眼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老道靠近那杂乱枯发瞬间。

有漫天方形圆孔的白色纸钱哗啦啦落下，同时，耳边忽的响起来杂乱无比的唢呐吹奏声……

随后，飘在空中的纸钱兀得燃烧起来，惨白色，像是坟头飘动的鬼火，笼罩方圆数里。

片刻后，异象消失，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灰烬从空中飘落。

不过即便是这些灰烬，普通人也看不见。

等什么时候都能看见了，便说明这片鬼域也已经彻底和现实融为一体，里面封印的恶鬼也就要脱困了。

到那个时候，不管是先天生异者还是寻常老百姓，通通都会被席卷进鬼域。

当然，不一定非要到那个时候。

如老道生前叮嘱，每至月圆之夜，被封印的恶鬼力量会大增，哪怕不和现实世界消融，依旧能将不小心经过鬼域范围的寻常人裹进去。

……

日头渐渐西斜，疏散余晖从枝叶缝隙打过来，覆在庙门前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上。

沈翊喊上失魂落魄的黄皮子，一人一兽下山。

或许是因为亲眼目睹了沈翊可以召唤雷鸣的匪夷手段，一路上，黄皮子看向沈翊的目光既畏惧又充满敬畏。

小小的脑袋瓜里面想不明白，这位大人居然能够掌控雷霆之力，简直难以置信，同时，又因老道一事，鼠脸上还夹杂感伤。

三种不一样的情绪汇聚在一起，倒是让黄皮子更似人了样。

这时，沈翊漫不经心道：“黄奴儿，你也不用太伤心，师兄进了鬼域，不一定会死。”

山云真人在手札上标明，修炼此门诡术固然可以借死复生，不过复生之后只能维持七日，七日之后便会身死道消。

但山云真人并没有修炼过此术，一些判断都是基于自己的见识而定。

而从老道的状态来看，无论如何都不像要身死道消的状态。

再联系上“不管用”的【养尸灵符】以及老道最后说的话……

沈翊脑海中没由来的蹦出来两个字——僵尸！

那门诡术固然可让死人复生，却也会在七天之内让复生者逐渐丧失人性理性，变成一具只知饮毛茹血，犹如野兽般的嗜血僵尸。

已不可成为灵尸。

这，应该才是那门邪术真正的后果。

听到沈翊的话。黄皮子顿时眼睛一亮，抬起鼠头，大着胆子朝着沈翊唧唧叫了两声，一张鼠脸疑喜交加。

哪怕没有撒尿幻形，沈翊也读出来这个小家伙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微微一笑，“师兄是好人，我觉得……应该还会有再见的时候。”

自己需要做的，便是在这段时间将【养尸符】肝到更高的熟练度，或许有转机。

…

虽说黄皮平日行为举止都如一位老学究般。

但说到底，其实也不过孩童心性罢了，很好哄，闻言喜出望外，却是发现大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急忙追上去。

一人一鼠，一前一后，搭配奇怪。

好在现在天色昏暗，倒也没有村民注意到如此奇怪的组合。

甫一下山，便看见村中有寥寥炊烟升起。

云娘自然已经做好吃食。

炖的熏的腊鹿肉，香喷喷的米饭，再加上一碟子自己腌的春萝卜还有雪里蕻（hong）。

沈翊从锅中挑出一块拳头大小的鹿肉，随手放在角落里的缺口碗中。

见状，黄皮子连忙立起身子，两只前爪交叠着朝沈翊抱拳作揖。

这是老道交它的为鼠礼仪。

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云娘依旧一脸新奇。

民间传闻，黄鼠狼颇通人性。

如果被人伤害，会特别记仇，暗中伺机报复，比如偷偷捣乱家里的物品、若是家里面养了鸡，还会半夜跑过来咬住鸡脖子吸血。

但如果受到善待，也会暗中报恩，会帮忙驱赶老鼠、灾荒年甚至还会留下小猎物等。

可却也没听过如此人性化的黄皮子。

“这里是水……”看着狼吞虎咽的黄皮子，云娘生怕对方噎着，又取出一口老碗，盛了水，放在黄皮子旁边。

沈翊前段时间买了新碗筷回来，这些缺口老碗自然是淘汰掉。

云娘舍不得扔，索性放了起来，正好派上用场。

“不仅大人心眼好，大人夫人的心眼也是一等一的好，高人说的没错，大人宅心仁厚……”

黄皮子连忙停嘴，一如刚刚，朝着云娘作揖，并且努力作出一幅卖萌表情。

“呀，真可爱。”

女人对于可爱的事物总是没有抵抗力。

云娘见状，顿时忍不住俯下身子，试探性的伸手过去，摸了摸黄皮子的脑袋。

黄皮子不躲不闪，颇为享受，更是让云娘啧啧称叹。

……

此后几天，日子渐渐回归正常。

每天从书铺回来，沈翊都会喊上黄皮子，一人一兽上山。

一是履行自己的承诺，时刻观察鬼域变化。

二是鬼域四周灵机浓郁，画起符来事倍功半。

有百家剑在手，倒是不用担心老道不在之后，鬼域突然找上自己。

“师尊在上，弟子又来叨扰了。”沈翊朝着泥塑神像上挂着的山云真人画像微微躬身，便开始每日忙碌。

“若是有机会，还得学一下锻造之术，打造出一把不仅能避邪，最好还能杀鬼的专属兵刃。”

良久。

将手中猪毛与鸡毛混于一起制成的毛笔放下，沈翊用力舒展身躯，心中不由道。

靠着金手指，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因为得了道法，一下午时间自然不可能全部拿来画符。

晡时左右，沈翊便会开始钻研修道。

首当其冲的是静心打坐。

如此，才能以受箓身份采食此地空气中的灵机。

借助过目不忘的能力，只是读上一遍，老道传给他的法诀便已烙印在脑海中。

但说起容易，做起来却是颇难。

打坐，并不是单纯盘腿坐在那里。

坐上一整天也没有意义，除了腿麻，不会带来任何效果。

静心二字才是最重要。

听燕师说，武道一途，一旦到了气关，就有心猿意马作祟。

念头心思像猿猴一样跳跃不定，难以专心，又如脱缰野马一般不受控制，胡思乱想。

所以便要锁心猿，擒意马。

只有做到这一步，才能精进，攀登巅峰，成为武道大家，乃至更高……

修道一途，虽然没有心猿意马，却有“心神散乱，妄心乱动，乃止息妄念，回归本真，天人合一”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