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一声干涩的苦笑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复仇？”

艾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自嘲。

“别开玩笑了。”

“像我们这种临时凑起来的散人队伍，为了战利品互相下黑手，在地下城里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弱肉强食，技不如人，只能怪自己倒霉。”

“出了地下城，帝国律法森严，我能怎么办？”

“难道要我在亚桑镇的广场上捅死他们吗？然后被卫兵抓走，送进地牢暗无天日？”

艾伦的语气无力，充满被现实规则牢牢束缚的绝望。

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哦？”

向日葵那玩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所以，你就准备像条被痛打过的野狗一样，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滚回你的下城区窝棚，继续你那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废物人生？”

他的声音拉得很长，每一个字都如钢针，狠狠扎进艾伦的自尊心。

“看来我真是高估你了。”

“畏手畏脚，连一丝血性都没有。”

“你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成为强者。”

“罢了，既然你这么安于现状，我留着你也没什么意思。”

头顶那株倒悬向日葵散发的病态光芒，似乎在这一刻开始缓缓暗淡。

周围的黑暗正在逐渐重新将他吞噬。

“不！”

艾伦猛地嘶吼出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声咆哮几乎撕裂了他的喉咙，也震散了盘踞在心头的麻木与认命。

“我不是畏手畏脚！”

他的脸因为充血而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像是要挣脱皮肤的束缚。

羞辱。

愤怒。

不甘。

所有被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引爆。

“如果！”

“如果有一个地方，一个能让我抛开那该死的帝国律法的地方！”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狞笑的向日葵。

“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要把那支射进我胸口的箭，一寸一寸地，塞进那个杂种的喉咙里！”

“我要亲眼看着他们在我面前跪地求饶！”

“……”

死寂。

艾伦那充斥着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向日葵，胸膛剧烈地起伏。

“嘎——嘎嘎嘎——”

那株倒悬的向日葵，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

诡异而尖利的笑声从花盘中传出，不像是任何人类能发出的声音，那笑声扭曲、刺耳，充满了极致的恶意与满足。

艾伦整个人都僵住了。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脚下坚硬的岩石地面，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全身。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身体便垂直坠入无尽的黑暗。

噗通！

冰冷、粘稠的液体瞬间淹没了他，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冲鼻腔。

艾伦呛咳着，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玻璃容器之中，四周是不断冒着气泡的绿色池水。

透过扭曲的液面与玻璃壁，他看到了。

“桀桀桀桀桀~”

容器外，一个穿着白大褂，脑袋巨大无比的怪异身影，正对着他发出无声的狂笑。

僵王博士？

就是他！

艾伦的脑中轰然一响。

不等他理解眼前的一切，一只冰冷的机械臂从上方探下，末端是布满管线黑色金属头盔。

头盔缓缓下降，精准地朝着他的脑袋罩来。

艾伦的瞳孔缩成了针尖，他想要躲闪，可是在粘稠的液体中，他的动作迟缓得像个笑话。

冰冷的金属触及头皮。

嗡——！

一股无法抗拒的电流瞬间贯穿了他的大脑，视野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吞噬。

“呃……”

一声低沉的呻吟从喉咙深处挤出。

艾伦的眼皮颤动着，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腐烂、发灰的脸。

那张脸距离他不过几寸，空洞的眼眶里什么都没有，松弛的下颚挂着几缕口水，无意识地开合着。

是僵尸！

“啊！”

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猛地向后弹开，手下意识地就朝着腰间摸去。

那里，本该是他赖以生存的长剑。

可他的手掌触碰到的，却不是熟悉的皮革剑柄，而是一段粗糙、冰冷的木头。

他愕然低头。

自己手里握着的，是一柄锈迹斑斑的矿工铁镐。

怎么回事？

我的剑呢？

艾伦猛地抬头环顾四周。

他身处一个幽暗的地下通道，身边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僵尸。

普通僵尸、路障僵尸、铁桶僵尸……它们摇摇晃晃，漫无目的地踱步，有些甚至从他身边挤过，却没有一个对他表现出任何攻击性。

它们……无视了他。

仿佛他根本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升起，比被箭矢射穿时更加冰冷。

艾伦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

那不是一双属于活人的手。

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污垢。

他身上的冒险者皮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破破烂烂的矿工服，头上还戴着一顶磕碰出好几个凹痕的安全帽。

这身打扮……

是矿工僵尸。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的却是“歪比歪比”的怪声。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皮肤冰冷、僵硬。

没有心跳。

没有呼吸。

‘我……不是人类了？’

‘我……成为了地下城内的僵尸！’

与此同时，地宫关卡内。

暴躁的矮人战士正擦拭着巨斧上的血迹，那是刚才战斗中留下的。

“我说，你真不该直接杀了他。”他对着一旁的矮人射手抱怨。“我们只要卡片就行了。”

“哼，留着他？”精灵法师冷哼一声，整理着自己华丽却沾染了些许尘土的法袍。

“听他回到亚桑镇，到处宣扬自己和奈德家族那点破事吗？还是去冒险者公会告我们一状？直接赶出去死无对证，才最干净。”

“就是。”

矮人射手把玩着那张金光闪闪的寒冰大喷菇卡片，脸上满是贪婪与不屑。

“一个早就被大家族踹出来的废物，还整天把过去挂在嘴边，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

“他那种人，就算出去了，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

“说的也是。”矮人战士被说服了，咧嘴一笑。“反正死在地下城里的倒霉蛋多了去了，不差他一个。”

嘟——

几人头顶，金色的沙漏发出一声悠长的提醒。

“最后一波了。”精灵法师眼神一凝。

“守住这一波僵尸，我们就能够带着战利品回去。”矮人射手将珍贵的卡片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举起了短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到时候转手一卖，咱们可就发财啦！”

“吼——！”

关卡远端的地下泥土翻涌，沉闷的嘶吼与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交织在一起。

最先涌出的是顶着老旧纱门的僵尸，头戴铁桶的铁桶僵尸紧随其后，而在最后还跟随着几只矿工僵尸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颤。

“呸！一群杂碎。”

矮人战士唾了一口，双手握紧了巨斧。

精灵法师的法杖的尖端元素汇聚，他高傲地瞥了一眼混乱的尸潮，眼神冰冷。

“咻！”

“啪！”

忽的，一个黑乎乎的烂西瓜砸向三人。

“该死，是那些被僵尸污染的腐化植物！”

矮人射手咒骂一声，迅速从腰间的卡包里抽出一张卡片。

光芒一闪，一株高大的双发仙人掌拔地而起，豌豆的身子口中却含着尖刺。

“速战速决！”

精灵法师也召唤出一株高冰果，冷冽的寒气瞬间扩散开来，迟滞最前方几只僵尸的脚步。

“杀呀！”

战斗瞬间爆发。

矮人战士如同一头发狂的野猪，咆哮着冲进尸群，巨斧挥舞成一团致命的旋风，将一只纱门僵尸连门带身躯一同劈成两半。

精灵法师的火球术精准地落在铁桶僵尸的头顶，高温让铁桶变得赤红。

“啪！”

最后一株腐化植物被精灵法师的冰锥术冻成碎块，整个地下通道终于安静下来。

“咳咳咳咳！”

“真特么的臭啊这些僵尸。”

空气中弥漫着尸体的恶臭与烧焦的味道。

矮人战士拄着巨斧，胸膛剧烈起伏，铠甲上满是抓痕与凹陷。

此时战场之上，只剩下三只矿工僵尸。

它们戴着破旧的安全帽，手里提着锈迹斑斑的铁镐，似乎因为忽然间失去“战友”而显得有些茫然。

“哈，就剩这三个蠢货了。”

矮人战士狞笑着，拖着巨斧一步步上前。

“连路都走不稳的废物。”

精灵法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快点解决掉，这里的味道真让人恶心。”

矮人射手放松地垂下了短弓。

“那就让我来送你们一程吧！”

“喝！”

矮人战士举起巨斧，扑向站在最中间的那只矿工僵尸。

几乎可以预料到，僵尸的脑袋会像西瓜一样被劈开时。

但异变陡生。

呼哧！

那只矿工僵尸，动了。

它的动作不再是刚才那种僵硬的拖曳，而是一个迅捷无比的侧身。

仿佛一个身经百战者的本能。

它以毫厘之差，躲开了势大力沉的斧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