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弥漫，凌府门前两尊青玉雕成的狻猊静静矗立，在地霞余晖中泛着清冷的光泽。

朱漆大门上整齐排列着鎏金铜钉，门楣处悬挂的“凌府”匾额笔力遒劲，据说是当朝太傅亲笔所题。

周德志轻勒缰绳，在府门前停下。

洪霖与贾承均立即下马，恭敬地站在他身后三步之距。

“周公子到——”

门房老仆高喝一声，中门应声而开。

凌府门前，四名身着靛蓝劲装的护卫分列两侧。

他们腰间佩刀形制统一，刀鞘末端皆嵌着幽蓝晶石——这是凌氏嫡系近卫的专属标识。

周德志略整衣冠，带着二人穿过三重仪门。

转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

九曲回廊下每隔十步便悬一盏琉璃宫灯，内置萤石为芯，将青砖地面映照得莹润生辉。

廊外假山嶙峋，池水氤氲，几尾金鳞游弋其间，鳞光偶尔掠过周德志的靴面。

凌修远负手立于正厅石阶之上，身着玄色锦袍，衣袂间银线绣制的云雷纹若隐若现。

他发束玉冠，仪态端方，目光温和地注视着来人。

周德志见状快步上前，郑重抱拳行礼：“小侄冒昧前来，竟劳伯父亲自相迎，实在惶恐。”

凌修远微微颔首，侧身示意入内。

周德志转身对洪霖吩咐道：“你二人在此等候。”

而后便随凌修远迈入正厅。

环视厅内，两名丫鬟静立两侧，手捧鎏金铜盆，盆中温水微漾，旁边叠放着整齐的云纹巾帕，显是为宾客准备的净手之物。

檀木案几上茶香轻扬，天青釉茶盏胎质细腻，茶汤清透，散发着雪顶灵雾茶特有的清冽香气，闻之令人神清气爽。

凌修远抬手示意周德志入座，语气温和：“破云用着可还顺手？”

周德志落座后答道。

“多谢伯父厚赐，此刀极为趁手，前几日练刀时，还悟出了三式新变化。”

正说话间，檐角铜铃轻响，廊下栖鹤振翅飞起，雪白羽翼在暮色中格外显眼。

此时凌芷嫣从屏风后走出，身着杏色长裙，步履轻盈。

她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灵猫，那猫儿慵懒地蜷缩着，琥珀色的眼睛半睁半闭，对厅内情形不甚在意。

凌芷嫣浅笑道：“德志来了？正好厨房新备了些灵食，稍后多尝些。”

灵猫在她臂弯里调整姿势，尾巴轻轻摆动，显得十分惬意。

“这雪灵猫近日可还温顺？”

周德志望着那慵懒的猫儿问道。

凌芷嫣轻抚猫背，微微点头：“倒是乖巧，只是贪嘴得很，前日险些偷吃了厨房的灵鱼。”

“难怪瞧着圆润了些。”

周德志打趣道，引得凌芷嫣掩唇轻笑。

三人又说了些修炼上的闲话，凌芷嫣见天色不早，便抱着灵猫起身告辞。

“父亲与你想必还有要事相商，芷嫣先行告退。”

待她离去后，厅内只余周德志二人。

凌修远忽然搁下手中茶盏，从身后取出一个尺许见方的锦盒，盒面绣着暗纹，显然早有准备。

凌修远将锦盒缓缓推向周德志，温声道。

“贤侄，此乃一盒灵气聚元丹，可助新生之法温养经脉，与寻常气血丹不同，此丹不伤根基，你大可放心服用。”

见少年迟疑，他又补充道。

“眼下你只管专心修炼新生之法，其余诸事不必挂怀。”

周德志闻言，虽心中感念凌修远厚赐，却谨记母亲“无功不受禄”的教诲，一时不敢贸然接受。

他放下手中竹箸，面露难色。

“伯父厚爱，只是此丹如此贵重，若被父亲知晓，怕是要责罚小侄……”

凌修远见状不禁莞尔，温言道。

“贤侄多虑了，你父亲那边我自会说明，他必能体察我的用心，况且此丹虽在寻常世家眼中珍贵，于我凌家却不过是寻常之物。”

周德志心中了然，却仍进退维谷。

贸然收下未免失礼，断然拒绝又恐拂了长辈好意。

凌修远似是看透他心思，和声道。

“贤侄不必多虑，你既是我凌家未来的乘龙快婿，这些不过是寻常之物，今日只是初次，往后每月自会遣人送到府上，直至你功行圆满。”

这番话入耳，周德志顿时明悟其中深意。

他正色道：“不知伯父有何吩咐？”

话罢，凌修远轻叹一声。

“吩咐谈不上，只是…凌家虽根基尚在，却已不复当年盛况。”

他目光微黯：“老夫唯愿有生之年，能亲眼见证凌家重返长阳，那里才是我们数百年的根基所在。”

言及此处，这位家主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若非那场变故伤了家族元气，凌氏又何至于蛰居这偏远小县。

凌修远见周德志神色凝重，忽而展颜笑道。

“此乃老夫一时妄念，贤侄不必挂怀，我凌家自有麒麟儿在，说不定到时还轮不到贤侄出力呢。”

说罢朗声大笑，厅内气氛顿时轻松了几分。

周德志闻言细想，倒也释然。

他自知天赋异禀，所修新生之法远超常人。

而凌家所求，不过是重归祖地这般合情合理之事。

况且今日所言不过口头之约，即便日后事有不成，想必也不会苛责于他。

周德志略一思量：“况且娘说与凌家结为姻亲后，本就是一家人……”

他双手接过锦盒，恭敬道：“小侄谢过伯父厚赐，这丹药不如先带回去请父亲过目？”

凌修远眼中闪过赞许之色。

“此子不仅天赋过人，更难得懂得进退之礼。”

他欣慰点头：“贤侄果然思虑周全。”

二人又闲话家常，不觉间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待更漏声声，深夜将至，凌修远这才起身相送。

周德志辞别凌府，与洪霖三人踏着夜色而归。

刚至府门，便见贺福生匆匆迎上：“大少爷，老爷在书房候您多时了。”

推开书房雕花木门，只见周明正执卷夜读。

烛火摇曳间，他抬眼瞧见儿子怀中锦盒，不由打趣道。

“好个小子，去趟岳丈家竟连吃带拿，也不怕旁人笑话。”

“爹莫要取笑我了。”

周德志面上一热，忙将锦盒置于案上，将凌府之事细细道来。

从聚元丹到重返长阳之议，事无巨细，皆如实相告。

烛芯爆了个灯花，映得父子二人面容忽明忽暗，周明静静听完，沉吟良久方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