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太后眼中并无惊恐，反而还带着一丝释然，“为何？”

“吾乃大汉皇后。“霍成君淡淡道，声音里不带一丝波澜。

上官太后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继而竟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夹杂着太多复杂的情绪——讽刺，悲凉，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解脱。

霍光是她的外祖父，可同样也是她的杀父仇人，要说心中对霍光没有恨是不可能的，可她要在深宫中生存，就不得不依仗霍光。此时听到霍成君背叛霍光，一时间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好一个大汉皇后！“上官太后终于止住笑声，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这与我有何关系？”

“因为你是太后。“霍成君的声音冷静得可怕，“陛下得高祖庇佑，胸有大志非守成之君。”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或许正是因为高祖，陛下不拘小节。这些年看似尊礼守法，不过是碍于大将军权势，不得已而为之。”

“再者，陛下心中所想天马行空，有些为朝臣所不容，而太后是唯一能在礼法上制约陛下的人。”

“今夜大将军即将身死，太后也不应存在。”

“好好好。”上官太后突然笑了，“其实早在八年前我就该死了，岂有逆臣之女居后位的道理。”

霍成君也笑了。她明白上官太后的话是在点她。昔日上官桀谋反，上官太后为上官太后之女。而今日，大将军霍成亦是如此。

不同的上官太后昔日才六岁，而她如今已成年还育有一子。

“太后死后，我自会领罪。“霍成君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上官太后突然挣扎着坐直了身子：“霍成君，你可想过，天子无人制约，就不怕他成为桀纣之君？“

霍成君摇摇头，“陛下虽好战，但并非刚愎自用之人。朝中还有龚遂、王吉等贤臣，无需太后制约。”

上官太后的笑容变得苦涩：“你倒是想得周全。”

言罢，抬头望向殿顶精美的藻井，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知刘贺是否领你的情....”

“做不做在我，至于陛下是否承情与我无关。”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烛火摇曳，在两人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你打算如何杀我？“上官太后突然问道，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询问今日是否用膳。

霍成君小心翼翼的打开，“这是礜石，服之当场暴毙，料想比吞椒舒服。”

“礜石。”上官太后喃喃重复，突然伸手抓住霍成君的手腕，“在我死前，告诉我一件事——霍禹可还在？”

霍成君的手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兄长...已自刎于椒房殿前。”

上官太后的手松开了，她靠回枕上，闭上眼睛，“大将军知道了吗？“

“应该已经知道了。“霍成君的声音低沉下来，“陛下已出宫前往北军驻地。“

“那么，我的时间不多了。“上官太后睁开眼睛，目光清明，“把药给我吧。“

霍成君将纸包递过去，“不多，莫用完了。”

上官太后先是一愣，随即拨了一半送入口中，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只是在享用一杯清茶。

感受到腹中传来的剧痛，上官太后努力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我这一生，从未真正掌握过自己的命运。五岁入宫，八岁为后，十五岁丧父...如今死在你手里，反倒是我唯一自主的决定。”

霍成君沉默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从法理上来说，上官太后是刘贺的母亲，也是她的母亲。可从血脉上说，她却是上官太后的姨母。

这是她亲手杀的第二位亲人，至于第一位则是长姐的夫婿——邓广汉。还有间接死在她手里的兄长以及金赏之妻。

霍成君怔怔的看着双手，此刻这双手上满是霍氏的鲜血。

药效发作得很快。上官太后的脸色开始变得灰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紧紧抓住锦被。

“成君...“上官太后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愿你...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话音未落，她的手突然松开，头无力地歪向一侧。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霍成君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伸手合上上官太后的双眼，然后轻轻地拭去嘴角的鲜血。

片刻后，霍成君打开殿门，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霍禹作乱，太后悲愤而亡。”

.........

长安的街道上，刘贺咬着牙策马狂奔，战马每一次颠簸都像钝刀在腹腔里搅动。

慕然，一阵微风拂来，刘贺只觉的眼前一黑，摇晃的从马上倒了下去。

赵彦大惊，一把提起刘贺放在马背上，“吁。”

马鞍的刺痛，让刘贺清醒过来，“莫停，快走。”

“陛下。”

“走。”

赵彦不敢再耽搁，扬鞭策马，北军营寨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清晰。火把的光亮刺破黑暗，映照出营门前森严的守卫。

“来者何人！”守营将士厉声喝问，长枪交错，寒光凛冽。

赵彦勒马急停，战马前蹄扬起，溅起一片尘土，“天子驾到，速开营门！”

霍山站在营门口，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当即大喊道，“陛下何在？”

刘贺强忍剧痛，眯眼望向营门。火把光影中，隐约看见有人张弓搭箭。

“退！“刘贺猛地扯住赵彦衣袖，“有埋伏！“

几乎同时，营门内传来霍山的怒吼，“赵彦弑君，诸军随我剿贼。“

话音未落，数十支弩箭已破空而来。赵彦急转马头，铁箭擦着刘贺发冠钉入身后地上。于此同时，刘贺身后又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冯子都率领的霍光私兵从街巷杀出，火光中刀剑如林。

“护驾！“赵彦拔出环首刀，百余人亲卫下马立即结成圆阵。

刘贺强忍剧痛，厉声喝道：“赵彦，取火药，对准身后。“

赵彦恍然大悟，迅速从马鞍袋中取出数包火药，点燃引线，奋力掷向敌阵。

“轰——“震天巨响中，火光冲天而起，霍山部众被这雷霆之威骇得连连后退，战马惊嘶，阵型大乱。

借着火药震慑三军的间隙，刘贺拔出腰间斩蛇剑，仰天大吼，“大汉天子刘贺在此，谁敢杀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