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便有数里，更别距此甚远的北军营地，凭借刘贺如今的身子是无论如何也走不过去的。

霍禹来是骑了马，加上未央宫原本养的马匹，也勉强一用。

不一会，王善就将马牵到刘贺身前。刘贺接过王善牵过来的马缰，刚把脚放上马镫却感到身上一阵乏力，好在赵彦眼疾手快。

“陛下！“赵彦一把扶住他摇晃的身形，“您这身子...”

“无碍，扶朕上马。”刘贺摆摆手，咬着牙说道。虽然他中毒是假，可拉肚却是真，即便这几天吃了些滋补的药，可身体依旧虚弱。

若是可以，他真想在塌上躺着。可他不能，霍禹的死讯瞒不了多久，北军的驻地就是下一个战场，此地唯有他亲往才有一丝可能。

赵彦也知道情况危急，当即命人扶住刘贺，随后趴在地上，“陛下，请上马。”

刘贺见此也没犹豫，踩着赵彦的背摇摇晃晃上了马背，马鞭狠狠抽在马臀上。战马嘶鸣着冲进夜色，赵彦带着剩余的数十名精锐紧随其后。

霍成君站在温室殿的台阶上，痴痴的望着刘贺远去的背影。很快刘贺的身影便消失在眼前，可霍成君依旧站在原地。直到连马蹄声都消失不见，霍成君这才转身。

“去长乐宫，守卫太后。”

刘贺出温室殿后，一路向北，刚到南司马门就听到有人大声喝止，“来人止步。”

赵彦当即上前喊道，“天子在此，尔等还不开城门。”

城墙上鸦雀无声，片刻后有人高声喊道，“光禄勋有令，宫中奸人作祟，擅开城门者斩。”

“敢问陛下何在？”

赵彦正欲答话，刘贺却拍马上前，强忍着不适大声喊道，“霍禹作乱，已被朕所杀。”

“尔等皆是汉家子，莫非也要犯上作乱不成？”

赵彦见状大惊，急忙拦在刘贺身前，生怕城头射下一支冷箭夺走天子的性命。

刘贺见此内心感动，表面却佯装不悦的大声喝道，“这是作甚？”

“上方皆是我汉家子弟，难道还会有人无君无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谋害朕不成？”

短暂的沉默后，宫墙上响起一片喧哗之声，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刘贺紧握着缰绳，手心满是紧张的汗水。若不能出城，待霍成整顿城中防务，他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片刻后，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司马门司马贺彬率领守卫司马门百余名士卒来到刘贺面前，“臣，贺彬拜见陛下。”

刘贺强忍着不适点点头，“请起。”

接着对贺彬身后士卒大声喝道，“奸人作祟，尔等可愿意随朕扫除奸党，建功立业。”

贺彬率先吼道，“愿为陛下效死。”

身后的士卒也一齐呐喊，“愿为陛下效死。”

怒吼声传遍夜空，刘贺暗自感慨，“天下还是心向刘氏。”

就在刘贺暗自感慨时，司马门外有一人翻身上马，朝大将军府疾驰而去。

........

霍府内，霍光将百官置于一旁，在书房中静静的看着竹简等待消息。越是大事越要静心，心急必乱，乱则出纰漏。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书房的宁静，冯子都走上前低声说道，“大将军，刘贺骑马出宫了。”

霍光手中的竹简“啪”的一声掉在案上。他很清楚刘贺安然无恙的出宫意味着什么，这意味刘贺中毒是装的，霍禹失败了。

霍成君背叛了霍家。

转瞬间，这位权倾朝野十几年的大司马看起来苍老了十岁。

“刘贺.....”霍光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随我来。”

霍光取下墙上悬挂的宝剑，转身走向后院。只见后院的空地中火把林立，照耀着院中数百全身披甲的士卒。

这是霍光多年积累的家底，也是他最后的手段。原本想的是霍禹功成后，借此看守百官。

没曾想.....

“霍延年。”霍光深吸一口气大声道。

院中一人出列，“末将在。”

“你率两屯人马，前往宣平门。若有人擅开城门，斩。”

“遵命。”

霍延年领命而去，霍光看着远去的火把，将宝剑递给冯子都，“子都，刘贺出宫必往北军，你率领剩下三百人立刻前往，与霍山夹击刘贺。”

冯子都领命，刚要离开，又转身问道，“大将军，万一上林苑奴仆作乱。”

“不必担忧。”霍光冷笑一声，“上林苑今夜无人可动。”

冯子都点点头，匆匆离去。

霍光独自站在空地上，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浮现出霍禹小时候的模样——那个总爱缠着他问东问西的活泼男孩，如今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滴浑浊的泪水从这位权臣眼中滑落，霍禹死了，即便今日胜也是败了。

无后之人，何以安天下。

冯子都率部疾驰，刘贺策马狂奔，深宫中的霍成君也来到了长乐宫中的长信殿。

此处是上官太后的居所，自从刘贺“卧病”后，上官太后也身染顽疾。不同的是，刘贺的病是装的，而上官太后则是实打实的中毒。

“太后。”见到上官太后，霍成君依旧保持应有的礼数。

上官太后看到霍成君身后的士卒，微微一愣，但很快又恢复平静，“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

“你想要的皆已备好，按你心意落笔即可。”

霍成君顺着上官太后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宫女手中端着太后印玺，印玺下方还放着空白的帛书。

霍成君眼中露出嘲讽的之意，手一挥，“带她们出去。“

宫女们惊恐地望向太后，见太后微微颔首，才颤抖着退出了内殿。殿门关闭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中格外刺耳。

“吾并非为此而来。”霍成君淡淡道。

上官太后满脸的疑惑，在她看来长乐宫唯一知道霍成君惦记的就是太后印玺，凭借她太后的身份能帮大将军霍光做很多事。

“总不会是来探望我的病情。“上官太后虚弱地笑了笑.

“非也。”霍成君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包，“吾为杀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