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终于在万众期待中响起，像是给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松了绑。同学们如倦鸟归林般，三三两两地涌出教室，喧闹声瞬间填满了整个教学楼。

陆扬却不像往常那样急着收拾“摊位”，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又飘向了窗外，那个教学楼一楼拐角的方向。启智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安静地待命，没有主动打扰这份属于宿主的片刻沉思。

“扬哥，想啥呢？魂不守舍的。”王磊收拾好书包，一巴掌拍在陆扬肩膀上，“今天生意这么好，数钱数到手抽筋，还不乐呵乐呵？”

陆扬回过神，笑了笑，将桌上的磁带和登记本细致地收进书包夹层，而不是像往常一样塞进课桌抽屉。“没什么，在想点事儿。走，陪我个地方。”

“去哪儿啊？”王磊好奇地跟上，“不先回家吃饭？”

“去一趟收发室。”陆扬的语气平静，但王磊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郑重。他想起昨天陆扬盯着收发室发呆的样子，心里揣测着，莫非扬哥有什么重要的信件？情书？不太像啊。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楼梯。夕阳的余晖将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尘土混合的熟悉味道。

收发室的小窗依旧紧闭，旁边的木门倒是虚掩着。陆扬轻轻叩了叩门。

“谁啊？”一个略显苍老和不耐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门被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是学校负责收发信件的刘大爷。他眯着眼睛打量着门口的两个半大小子，眼神里带着点警惕：“你们找谁？这都放学了。”

“刘大爷您好，”陆扬礼貌地开口，“我想问问，最近有没有从沪市《萌芽》杂志社寄给高二（三）班陆扬的信件？”

刘大爷闻言，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似乎“杂志社”这个词让他觉得这两个学生不是来捣乱的。“《萌芽》？”他重复了一遍，慢悠悠地踱回屋里，在一堆信件报纸里翻找起来。屋里光线有些暗，纸张散发着特有的油墨和陈旧气味。

王磊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他现在才明白，陆扬竟然还给杂志社投过稿！这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在他眼里，能上杂志的，那都是“作家”，是顶顶厉害的人物。

陆扬的心跳微微有些加速。他知道希望渺茫，毕竟才一个多星期，但万一呢？万一编辑部效率特别高，万一他的稿子特别出彩，被一眼相中……

“没有。”刘大爷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幻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肯定，“今天刚整理过，沪市来的信倒是有几封，但没有给你的，也没有《萌芽》编辑部的。小伙子，投稿这事儿啊，得有耐心，编辑们忙着呢，哪能那么快就有回信。”他似乎是看出了陆扬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多说了两句。

“知道了，谢谢您，刘大爷。”陆扬的语气依旧平静，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仿佛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他知道刘大爷说的是实话，文学这条路，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

“不客气。”刘大爷摆摆手，准备关门。

“那刘大爷，如果之后有我的信，麻烦您帮我留意一下，我叫陆扬，高二三班的。”陆扬补充道。

“行，知道了。”刘大爷应了一声，关上了门。

走出收发室的阴影，夕阳的光重新洒在身上，陆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丝因期待而悬着的心，轻轻落回了原处。没有消息，或许也是一种好消息，至少不是退稿信。

“扬哥，你……你还写小说啊？”王磊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充满了惊奇和敬佩，“投给《萌芽》？那可是全国都有名的大杂志！”

陆扬淡然一笑：“随便写写，投着玩儿的，别当真。”

“这还能是玩儿的？”王磊瞪大了眼睛，“我连作文都憋不出几行呢！扬哥，你真是……深藏不露啊！”他现在觉得，陆扬身上笼罩的神秘光环又多了一层。不仅能搞到稀罕的磁带，脑子活络会做生意，居然还是个潜在的“文学青年”！

“行了，别贫了。”陆扬拍了拍他的肩膀，“稿子的事儿急不来，先放一边。启智之前建议我扩充英语学习磁带，我寻思着，这个周末得抽空去趟市里。”

“去市里？干嘛？”王磊立刻来了精神。

“去新华书店和百货大楼的音像柜台看看，有没有《新概念英语》或者其他热门的英语学习磁带。”陆扬边走边说，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是江城市中心的方向，“顺便，也得留意一下二手随身听的行情。既然有人想买，说明市场有需求。”

“《新概念英语》？”王磊挠了挠头，“我好像听我表哥提过，说那玩意儿学英语特管用，就是贵，而且不好买。”

“所以才要去看看。”陆扬点头，“如果能找到稳定的货源，这块儿的市场潜力不小。咱们学校想提高英语成绩的人可不少。”

“那敢情好啊！”王磊眼睛一亮，兴奋地搓着手，“扬哥，周末我陪你一起去！我路熟，市里那几个大的旧货市场我也知道在哪儿，说不定能淘到便宜的二手随身听呢！”

陆扬看了他一眼，这小子，热情倒是真高涨。有个人作伴，路上也能多个照应，而且王磊对江城确实比他这个“重生者”要熟悉得多。

“行啊，那周末一起。不过，你小子可得把嘴巴管严实了，咱们是去‘考察市场’，不是去瞎逛的。”陆扬叮嘱道。

“放心吧扬哥！我办事，你放心！”王磊拍着胸脯保证，随即又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扬哥，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是要干一番大事业了？”

陆扬被他逗笑了：“八字还没一撇呢，顶多算是个勤工俭学。对了，磊子，你平时在学校里多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同学手头有多余的旧磁带，不想要的，或者想换的，可以小批量地收一点。品相好、内容经典的，咱们也可以考虑。”

“收旧磁带？”王磊有些不解，“那些听腻了的，还能有啥用？”

“旧磁带，如果清理得当，内容又符合需求，成本低啊。”陆扬解释道，“咱们现在本钱少，能省则省。而且，有些老歌，现在市面上反而不好找了，说不定也能捡到宝。”他想起了自己最初那几盘磁带的来历，虽然费了老大劲清理，但确实是“零成本”启动。

“哦，我明白了！”王磊恍然大悟，“就像你之前弄干净的那几盘？变废为宝！高，实在是高！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跟我们宿舍那帮家伙，还有其他班认识的人都打听打听！”

陆扬点点头，王磊这小子虽然有时候咋咋呼呼，但执行力还是不错的，而且在学生群体里人缘也还可以，让他去打听这些消息，确实比自己出面要方便得多。

两人聊着，已经走到了校门口。

“那扬哥，就这么说定了，周六早上我来找你？”王磊确认道。

“嗯，周六早上七点半，在我家楼下碰头。别迟到了。”

“得嘞！”王磊应了一声，跨上他那辆半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晃晃悠悠地汇入了回家的人流中。

陆扬目送着王磊的背影远去，心中暗自盘算着。稿件的事情，只能耐心等待，急也无用。眼下，还是得把精力先投入到磁带生意这条能迅速见到回报的路上来。无论是为了积累原始资本，还是为了在这个时代更好地立足，这都是必须走好的一步。

新华书店，百货大楼音像柜台，旧货市场……这些八十年代特有的商业地标，即将在他面前徐徐展开。而《新概念英语》，这个后世几乎人手一套的经典教材，在这个年代，又会以怎样的面貌等待着他呢？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都带上了一丝即将远征的亢奋。文学的种子已经播下，商业的幼苗也已破土，接下来，就是用汗水和智慧去浇灌了。那扇收发室的小窗，在他心中，依旧是一个遥远的灯塔，但脚下的路，却因为有了更清晰的目标，而变得更加坚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