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发深沉。

张志玄依旧枯坐，如同一尊被岁月遗忘的石像。然而，此刻他内在的世界，却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无声的风暴。

他放弃了对外在灵气的徒劳等待，遵循着那一丝新生的明悟，开始了一场更为艰难的旅程——向内求索。

“静……定……”这两个字仿佛拥有了某种魔力，在他心湖中反复回荡，成为了他此刻唯一的航标。

“摒弃外物，收束心神……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他娘的难！”张志玄在心底苦笑。他的意识像一个不听话的顽童，总是不自觉地就溜达到身体的感官上去。

一会儿是木板床硌得发麻的臀部在抗议，一会儿是夜晚林间偶尔传来的虫鸣或风声在搔扰，一会儿又是腹中隐隐传来的饥饿感在作祟……

“不行！不能这样！”他猛地一咬牙，试图用更强的意志力将这些纷乱的感知驱逐出去。“这些都是外相！是虚妄！我要找的是根源，是那能够容纳一切、也超越一切的‘静’！”

他尝试回忆前世在网络上看过的那些静坐、冥想的法门。什么观呼吸、数息、观想……但此刻用起来，却感觉隔靴搔痒，不得要领。那些方法似乎更侧重于放松和平和，而他现在需要的，是一种极致的专注，一种能够穿透表象、直抵核心的力量。

“识海……识海……”他默念着这个修仙者无比熟悉的名词。“书中说，识海是神魂之居所，是精神之源泉，浩瀚无边，潜力无穷……可我的识海，到底在哪里？又是什么样子？”

他努力地将注意力从身体的感受上挪开，试图“看”向自己的内部。

这并非是用眼睛去看，而是一种纯粹的意识聚焦。

起初，眼前（或者说，意识中）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间或夹杂着一些纷乱的光点和线条，那是思维的残留，是情绪的碎片。

“太乱了……这比地球上高峰期的地铁站还乱……”他忍不住吐槽，“这哪里像‘海’？分明就是个垃圾场！”

他强迫自己不去理会那些杂乱的“垃圾”，努力让意识下沉，再下沉。

想象自己是一块石头，投入幽深的井中。

想象自己是一滴水，融入无垠的大海。

“三爷爷的寿元……赵家的威胁……家族的未来……志和的期望……”这些念头如同水鬼，时不时地就冒出来，想要将他拖回现实的焦虑泥潭。

“滚开！”他在心底怒吼，意志力前所未有地集中起来，“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如果找不到‘静定’的法门，如果不能提升这该死的修炼效率，一切都是空谈！我连自己都救不了，谈何拯救家族？！”

或许是这份破釜沉舟的决绝起了作用，又或许是他持续不断的努力终于触碰到了某个门槛，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薄膜。

周围的“噪音”——那些纷乱的思绪、情绪的碎片，似乎一下子被隔绝在了“外面”。

他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境域。

这里，没有光，也没有暗，仿佛一切可见的概念都失去了意义。

这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寂静，仿佛一切可闻的界限都被打破。

这里，是空。

一种难以言喻的、浩瀚无边的、纯粹的“空”。

“这……这里是……”张志玄的意识微微震颤，带着一丝本能的敬畏和茫然。

他感觉自己的存在，就像是漂浮在这无边“空”中的一粒尘埃，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没有方向感，没有时间感。

平日里修炼时，他虽然也能内视丹田，感知经脉，但那更像是在自己“身体”这个熟悉的房子里查看。而此刻，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远超想象的宇宙空间。

“这就是……识海的深处？”他小心翼翼地“感受”着四周。

这里没有狂暴的灵气，没有驳杂的能量，甚至没有他自己的“念头”——那些念头似乎都被留在了“外面”那层嘈杂的“表层识海”里。

这里只有“存在”本身。

纯粹的，虚无的，却又仿佛蕴含着一切可能的“存在”。

“原来……所谓‘静定’，并非是要压制念头，而是要……沉入这片连念头都无法轻易滋生的‘空’中？”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水底的气泡，缓缓升起。

他尝试着，让自己的意识在这片“空”中舒展。

没有了外界的干扰，没有了内心的焦躁，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感，开始缓缓地浸润他的意识核心。

这种平静，不同于疲惫后的休憩，也不同于放弃后的死寂。

它是一种清醒的、灵动的、带着某种微妙觉知的“静”。

在这种状态下，他感觉自己的“感知”似乎变得异常敏锐，虽然周围空无一物，但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能够“听”到更细微的，“看”到更深邃的。

“如果……如果能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再去‘等待’那些温和的灵气……”他心中一动，“效率会不会……有所提升？”

这个想法让他精神一振，几乎就要从这种状态中脱离出来。

“稳住！稳住！”他立刻警醒，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还没到时候！我对这里还一无所知！贸然引气，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告诫自己，必须先熟悉这里，理解这里。

这片浩瀚的“空”，就是他未来修炼的根基所在，是他对抗绝望的唯一战场。

他继续沉浸在这种奇妙的“空”与“静”之中，像一个初生的婴儿，用全部的心神去探索和适应这个全新的内在世界。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一天？

他的意识，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探索者，在这片虚无的空间中缓缓“漂流”。

他试图去“触摸”这片空的边界，却发现它似乎无限延伸，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感觉不到任何的尽头。

他试图去“探寻”这片空的深度，却发现它仿佛没有底，意识越是下沉，那份“空”的感觉就越是纯粹，越是浩渺。

“真是……不可思议……”他发自内心地感叹。

这比他前世所了解的任何物理空间、宇宙概念，都要来得更加震撼，更加颠覆认知。

“如此浩瀚的识海……为何原主，乃至整个张家，都只能修炼那般粗陋的功法？难道……这识海之中，还隐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奥秘？”

就在他思绪发散，开始本能地向着更深、更核心的区域探寻时……

忽然！

他的意识猛地一凝！

一种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波动，毫无征兆地，从这片“空”的极深之处传递而来。

那并非声音，也并非光影，更不是能量的冲击。

它像是一种……脉搏？

不，比脉搏更加幽微，更加……根本。

如同平静无波的深海之底，一块沉寂了亿万年的基石，忽然轻轻震颤了一下。

这震颤极其轻微，若非张志玄此刻处于前所未有的“静定”状态，感知被放大了无数倍，他根本不可能察觉。

“这是……什么？”张志玄的意识瞬间绷紧，本能地生出警惕。

他立刻确认，这波动绝非来自外界！

外界的灵气，哪怕再温和，也带着属性，带着能量的特征。而这波动，纯粹、内敛，感觉……就像是这片“空”本身的一部分在律动。

它源自……内部！

源自他自己识海的最深处！

一个他从未触及，甚至从未想象过的层面！

“难道是……修炼出岔子了？”他心头一紧。修仙路上，走火入魔，神魂异变，从来都不是传说。尤其是在他这种自行摸索、缺乏指导的情况下。

“不对……感觉……并不坏……”他仔细分辨着那波动带来的感觉。

它虽然突兀，却并不狂暴，也不邪异。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深邃、甚至……温和的韵味？

就像是……某种沉睡了太久太久的存在，无意识地翻了个身？

这波动，一闪即逝，仿佛只是错觉。

但张志玄无比确定，他刚才绝对“感知”到了！

他屏住呼吸（意识上的），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波动的源头方向——识海的最深处，那片更加幽暗、更加虚无的所在。

那里，似乎隐藏着什么……

他原本的目标，是求得“静定”，以提升“被动感气”的效率。

但此刻，这个突如其来的、源自识海深处的神秘波动，却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

他暂时忘记了“静定”，忘记了“灵气”，忘记了外界的一切。

他的意识，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不由自主地，向着那片传来异动的、更加深邃的虚无空间……缓缓沉去。

那里，到底有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异动，是福？还是祸？

张志玄的心中，充满了警惕，更多的，却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好奇与……隐隐的期待。

他预感到，自己或许正在触碰到一个……远比《青元诀》、远比家族困境，更加根本、也更加重要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就隐藏在他自身——这片刚刚才得以窥见冰山一角的，浩瀚识海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