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是人生的一大转折，标志着从此走向独立。身份的转变，面对的问题也截然不同。没有了课业负担，取而代之的是家庭责任，社会责任。没有找到工作的少华困守出租屋，有空就到网吧浏览黄页招聘信息，投放简历。简历投放出去，很快就有公司伸出橄榄枝。跑了几间，不是薪资不理想就是要派驻外省，暂时没拿定主意选哪一间。

廖仕壮从西安过来，还带了林嫦。这是超出少华预计的。本以为只是和廖仕壮合租，想不到还带了女朋友。意识真超前，竟然已经同居！自己和建萍仅限于亲吻，相比之下，真是太落后了。

廖仕壮来还好，带了个女的，就有诸多不便了。天气热，少华平时喜欢光着膀子在厅里走来走去，现在就不行，总要一本正经地套上一件T恤。最烦就是晚上起床屙夜尿，重新穿衣才敢出门。

生活的琐碎不便还能忍受，最让少华受不住的是他们俩旁若无人地秀恩爱。吃饭的时候，为对方夹菜，放碗里也算正常，林嫦却要送到廖仕壮嘴里。刚开始，廖仕壮还有点不好意思，边吃边看少华脸色，过几天直接就放开了。

少华看不过眼，提醒他们要注意点，想不到林嫦直接说，要不要叫建萍也来一起住。几年没见，变化真大。新新人类的思想，让少华对她刮目相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听说林嫦和廖仕壮在一起，表现还很豪放，建萍都不敢相信。以前那个文静有礼的女生去哪里啦？读大学后变化真的这么大？趁周末有空，建萍决定亲自领略一下林嫦的风采。

朋友相见，格外亲热，一进门便有说不完的话。建萍仔细端林嫦，说：“看来面食真的是养人啊，把你养得白白嫩嫩的。”

林嫦笑着说：“你也不赖啊。”

建萍乐呵呵的，笑她说：“你是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林嫦哈哈大笑，拍了建萍一下，说：“女人味是什么？变得大胆是真的。”

“嗯嗯，我听少华说了，还真不敢相信！”

“切，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没见过我们学校的，有些女生为抢男朋友打群架。”

建萍瞠目结舌，说：“难怪，你也变得这么豪放……”

“对，豪放这个词形容得十分贴切，北方的女孩，确实是这样。她们的成长环境和我们不同，从小就当男孩子培养，不拘小节。”

建萍听了，看着少华偷笑，说：“这几天，可是苦了你！”

少华笑而不语，冲着廖仕壮扮鬼脸。廖仕壮避不过了，说：“建萍你要经常来才行，不然，我们少华晚上都睡不好觉了。”

少华大臊，举手作势说：“看我不锤你……”

建萍羞红了脸，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引火烧身。忙转移话题说：“你们的工作怎么样了？”

说到工作，三人各有辛酸。找工作就像相亲，凑合着过的话，俯拾即是，若是情投意合，那就难了。不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就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

建萍听他们大吐找工作的苦水，每天奔忙在去公司的路上，去见各式人等，重复介绍自己，很是繁琐。

“找工作真的这么难吗？”

“找工作不难，是找到合适的工作很难！”廖仕壮补充道。

“哦哦，看来我以后也要忙好一阵子了。”建萍边点头边说，转身对少华说：“你可要努力哦，明年毕业可要靠你养噢。”

“开什么玩笑，我们的高材生，那些医院抢着要你才真。”林嫦笑她太谦虚。

建萍拉着她的手笑着说：“到时我找不到工作，你养我。”

林嫦指了指旁边的少华说：“养你的人在这里。”

“死丫头，就是嘴贫……看我不扭你的嘴。”建萍作势扑上去，要扭她的嘴。

“啊……”林嫦大叫，捉建萍的手，大喊：“救命啊……”

年轻的女孩就是爱玩，大声欢笑，快乐地嬉戏。有她们就有喜气，生活才有滋味，才有奔头。

老朋友难得一见，叙旧话新，没完没了。廖仕壮和少华成了局外人，听她们聊，偶尔插两句，气氛恰到好处，舒服自然，不知不觉就到了做午饭的时间。少华主动请缨，要亲自下厨。廖仕壮自己一个人没事干，也跟他出来买菜。

工作还没有着落，吃穿用度都要省着花，幸好做家教还有些积蓄，另外奖学金也有一点，才不至于太过拮据。廖仕壮过来，除了房租一人一半外，其余基本靠少华接济，拍拖挺耗钱的。

少华和廖仕壮在菜市场里转了一圈，买了一块瘦肉，几根辣椒，西红柿和鸡蛋。离开了学校，买菜做饭都要亲力亲为，才觉得，以前学校的饭菜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吃。

“中午就吃肉丝炒尖椒，蕃茄炒蛋，外加一个青菜，够丰富了吧？”少华手里提着菜，笑嘻嘻地说。

廖仕壮点头默认，过了半晌才说：“等我上班后，一定要整返餐劲嘅！”

少华明白，天天不是瘦肉青菜就是青菜瘦肉，早吃腻了。现在的伙食比读书时还要差，读书时还会加一下餐，偶尔吃个鸡腿，黄鳝粥，喝一次猪骨汤，现在是想也不会想，一到市场，就直奔两处地方。毕业意味着独立，长大了，不好意思再向家里伸手。每次打电话回家都是报喜不报忧，母亲问他还有没有钱用，总是拍胸脯说，做家教的钱还剩下不少，让她不用担心。

今天建萍过来，特意加菜，算是比较丰盛的了。以前读中学的时候，家里也是等他俩兄弟回来才加菜，餐桌上才会有肉。现在出来社会，才知成年人的世界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大多数都是精打细算，平淡过日子。

少华在厨房里忙活，廖仕壮打下手，两位女生谈兴正浓。合租房里有了生活气息，像一个年轻的家庭，正迎着朝阳，迈向美好的明天。

一时饭熟菜香，少华端上来，大声说：“开饭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中国人的感情，离不开餐桌，一起开开心心食饭，始终是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建萍和林嫦也进厨房帮助舀饭，热热闹闹的氛围让他们忘记了远离家乡，在外求发展的无助与孤独。大城市很精彩，也很无奈，每天一睁开眼睛，心里想的就是赚钱的问题，没钱寸步难行。好在他们很年轻，也有朋友，相信未来是美好的。

“尖椒炒肉丝是专门给你们俩做的……”少华边递筷子边对廖仕壮和林嫦说。

廖仕壮笑呵呵，先尝一口，说：“嗯嗯，不错，吃了几天清淡的，终于可以吃点下饭的菜。你也来尝尝。”说完，也夹了一口菜送到林嫦嘴里。

建萍大开眼界，真如少华所说，他们俩秀恩爱可以旁若无人。原来内敛低调的人，短短四年，变得这么张扬！虽然大家是好朋友，没什么芥蒂，但也要顾及一下别人的感受吧。关起门来，怎么都行，公共场合，还是要注意点。

建萍眼神示意林嫦要注意点，想不到她大大咧咧地说：“少华还愣着干嘛，快点夹菜给建萍啊。”

“我自己会夹……”建萍不习惯别人太过殷勤。

少华也觉得没必要，爱是心灵的默契，是很私人的事情，不该到处秀恩爱。

“喂，你们俩能不能好好吃饭，你侬我侬的，不秀会死吗？”建萍口直心快，毫无保留地说出她的反感。

林嫦不服气，说：“爱就要表现出来，让对方感受到。你们俩就是太落后，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这么保守。”

“好了，我们吃饭吧。吃完饭出去逛街。”见她们俩的思想差距这么大，说不到一块去，少华赶紧打圆场。好不容易聚一次，不希望打破融洽的气氛。

经济发展，社会更加多元，人的思想也随之变化。女生自我觉醒，对待爱情也更加主动。廖仕壮和林嫦是网络时代男女关系的一个缩影，直接主动，爱就要说出来，要表现出来。

逛街是名副其实的逛，穷游荡。走了一圈，只买了一罐山楂。他们就像落入凡尘的天之骄子，走出象牙塔，面对生活的窘迫，显得底气不足，甚至无所适从。

“以前逛玉城市，大家一起走江堤路，无忧无虑，真是惬意。”廖仕壮走着走着，忽然感叹道。

“现在也不错吧，粤州是国际化大都市，逛的地方更多。”建萍接话道。

“可买的东西很多，可惜口袋空空，什么都买不了。”

“做学生时也没钱吧？”建萍说。

“做学生没有钱，但敢花钱，用完可以理值气壮向家人伸手。以前身上有10元钱都是自己的，现在即使有100元，也不是自己的，要交屋租，要坐公交车……不敢随便使。”少华深有感触。

“困难是暂时的，很快就会上班，有工资，以后要买什么就买什么。”话题有些沉重，建萍努力改变提振士气。

“说得好，相信我们，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林嫦也相信未来只会越来越好。现在又不是没有公司要，只是想找更好的而已。

廖仕壮若有所思，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问道：“你们说，如果回家乡工作，会不会更惬意些？”

少华有点不敢相信，此话会从廖仕壮的嘴里说出来。填报志愿的时候，他选的大学最远，现在竟然想回老家。

“回老家有什么工作，我们在大城市生活惯了，还能习惯小地方的生活品质吗？再说，我们在大学读了四年，学了那么多专业知识，家乡能用得上吗？而且，我们的同学也在大城市，回老家所有的人际关系都要重新开始，想想都害怕。当初我报土木工程，就没想过要回老家工作。”话题引起了少华的兴趣，涛涛不绝，说了一大堆。

“可以考公务员啊，朝九晚五，也挺不错的吧。”廖仕壮说出他的打算。这也是他最近反复思考的问题。考公务员的想法酝酿了一段时间，林嫦也知道，现在就怕林嫦在外面，两地分居。

“哦哦……看来你早就想好，干嘛还在找工作呢？”少华有些不解。

“先找份工作，养活自己，然后参加今年的国考，国考不过的话，就参加明的上半年乡镇公务员的考试，力争尽早上岸。”

“计划得还满周详的，看来你是笃定要考公务员啰？”林嫦嘟囔道。

“嗯嗯，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天天跑公司，舟车劳顿，心里烦了。大城市很繁华，可是没有一块砖头是属于我的，在老家，起码还有一亩三分地。大城市的消费高，收入高都给消费抵消了，生活品质可能比老家还要低。”廖仕壮解释道，听起来又像在劝林嫦和自己一起考。

少华和建萍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听着心里不舒服，总觉得廖仕壮太消极，又说不出他有什么不对。毕竟理想是空中楼阁，生活才是真实的。每个年轻人都有振翅高飞，翱翔蓝天的梦想，面对一日三餐，柴米油盐的现实，又不能不低头。廖仕壮就是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找到个折中的办法。

少华有些难过，本以为兄弟回来了，大家可以并肩作战，在粤州这里闯出一片天，干一番大事业。想不到他已心生倦意，有了不如归去的想法。

“可是，你读十几年书，学到的专业知识，不是荒废了吗？”他还想再努力一下，劝劝廖仕壮。

“没有啊，我学的专业本来就是计算机，数据管理，考进工商所的话，应该有用武之地吧！”

“原来你都为自己的未来设计好！只是……”少华看向林嫦说：“她怎么办，也跟你一起回去吗？”

廖仕壮皱了一下眉，说：“看情况吧，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林嫦沉默不语，定定地看着廖仕壮。良久，才说：“你怎么那么喜欢回老家？”

“不是我想，是基于现实的考量。找工作这段时间，你还不够烦吗？挤公交，坐地铁，不停换乘，贫贫扑扑，也不过是为了一日三餐。不如回家，简简单单，安稳惬意！”

“在大城市真的就这么不堪？这里有发达的地铁网，有完善的生活配套设施，先进的教育医疗系统，孩子一出生就比别人起点高。要吃肯德基、麦当劳，出门就有。半夜睡醒，肚子饿，出外面也不愁找不到吃的。你不是喜欢看演唱会吗？天王天后，轮着来这里巡演，小城市有这样的机会吗？”

林嫦也说得头头是道，少华和建萍都插不上嘴。他们各有各的道理，反而让听的人糊涂了。好在建萍还有一年才毕业，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两人各有坚持，一时谁也说服不了谁。毕业后，立刻就要面对如何选择以后的生活的问题。不像以前，大学包分配，不用自己考虑。

有些问题是避不了的，廖仕壮见说服不了林嫦，转而向少华求助，说：“你怎么看？”

少华又转向建萍，说：“你怎么看？”

建萍也不知说什么好，都有道理。最后打太极，说：“你们俩说的都不错，见步行步吧。”

目前的情况，也只能这样。少华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这样的烦恼。建萍还没毕业，自己的理想状态就是在粤州有份工作，经常可以和她见面。

聊不到一块，未来两人的关系发展不明朗，让林嫦心里有了一抹阴影。她皱着眉，无意周遭的繁华。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廖仕壮哄她道：“想什么呢？可能我省考就过了，留在粤州也不一定呢！”

“对啊，不一定要回老家的哦。”少华也搭腔道。

“那你就要努力了。”林嫦破涕为笑。

“我会的。”

“好，由今晚开始，你睡客厅。早睡早起，一定要考上。”

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少华和廖仕壮都瞠目结舌。唯有建萍在旁边捂着嘴笑。

“不是，怎么要做厅长了？晚上蚊子多，更睡不好。”廖仕壮挺不情愿的。

“是哦，睡不好觉就没精力复习，记忆力也会下降。”少华也帮廖仕壮讲话。

“我是怕我影响到你嘛。”林嫦轻摆腰肢，有些不好意思。

“你怎么会影响到他呢？”话一出口，少华就开始后悔。真想扇自己嘴巴。

建萍吃吃偷笑，林嫦更窘。跺跺脚走开，说：“不和你们聊了。”

廖仕壮连忙跟上去，拉住她的手。建萍看着他俩的背影说：“你看，人家多体贴。”

“人家只不过是不想做厅长吧！”少华偷偷瞄了一眼建萍说。

“哈，你的思想怎么这么肮脏。”建萍拍了一下少华。

“肮脏的是你吧？我有说什么了吗？”

建萍唰的一下脸就红了。一扭身，不理少华，装作生气的样子。有人疼的女生都喜欢发点小脾气。说明她知道在男生心里的位置，有持无恐。脾气发得好，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比如现在，建萍就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尴尬，等着少华来哄。有时候，撒娇和发脾气都是女人的秘密武器，聪明的女生都能运用得恰到好处。

廖仕壮说出了自己的人生规划，对少华的触动也很大。这段时间找工作，的确很烦。在学校的时候，以为学好本领便能走遍天下都不怕。出到社会才发觉，有钱才能走遍天下。好的工作，僧多粥少，大家都抢，除了专业知识，还要有很高的情商！廖仕壮变现实了，自己也不能总盯着那几间公司，适当调整一下目标，一步步来，先谋生，再求发展。

人的成长，其实就是一个妥协的过程，随遇而安，随时调整自己的姿态，去适应各种环境，也是一种能力。所谓适者生存，这条自然界的生存定律，同样也适合人类社会……生存，才是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