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大人劳苦功高，真是辛苦了。”

见大人们总算歇息，安静下来了，明昀这才站出来说话，先是一顶高帽子戴上去。

接着他话锋一转道：“本王知道诸位大人忧心国事，但父皇御前已经言明，一个月内拿出成果。

若继续争吵下去，本王受点委屈没什么，但连累各位大人就不妙了。”

言下之意，这事是皇帝敲定的，还给了期限。

我是皇子，搞砸了一回没什么，但你们若是敢刻意阻扰，我会汇报皇帝，你们看着办。

户部主事田黎，刚才就属于他争论得最凶，对哪个条款都提出了各种程度的反对意见，想不怀疑他故意找茬都很难。

听了明昀的话，田黎脸色一僵，随即拱手道：“殿下，大家也是为了把这个事情给办成，因此言辞一时有些激烈。”

秦业在明昀耳边小声介绍了田黎，明昀微微颔首。

“田大人是吧？听说你和杨阁老是同乡？”

明昀一副怀念的样子：“阁老对朝廷有功，不日将要致仕。他曾和本王说，此策事关朝廷开源节流之国策，请本王用心办事。

田大人，阁老的一番苦心，你我可都要体谅啊！”

田黎脸更僵了，做官同乡同年之情谊再正常不过了。如果同乡里还有杨敬之这样的大官，那更是抱大腿都来不及。

但田黎虽然和杨敬之是同乡，但此前却被杨敬之批评为蝇营狗苟，不知国家君父。

原因是他不想着做出一番政绩，反而四处钻营，寻找向上爬的机会，且不择手段。

如此严重的批评，但凡要点脸的官员不是和杨敬之拼命，就是愤而辞官回乡。

但田黎哪个都没选择，他厚脸皮的投靠了内阁大学士陈熙中，成为四皇子明辰的支持者。

投靠江南派系之后，田黎靠着自己不要脸的精神，出卖杨敬之一派官员，着实立下了几个大功劳，得到了信任。

否则和工部商议如此重要的事情，也不可能派他来了。

明昀这潜台词就是说，你一个背叛旧主的小人，也敢在我面前妄言朝政？

把田黎压制住之后，明昀又对督察院来的官员道：“本王与刘御史神交已久，当年他的《陈六事疏》本王曾多次拜读。

刘御史拳拳为国之心，让本王备受鼓舞，因此才有了这蜂窝煤之策。”

那意思就是说给这帮御史言官们，我对你们的顶头上司非常欣赏，大家自己人，别搞我。

考虑到右都御史刘道曾给二皇子明延讲过课，有师生之谊，二皇子又是支持蜂窝煤之政的，明昀的话倒也没毛病。

虽然御史言官们不是都听刘道的话，但此番明昀这样说，督察院的御史言官们倒也不好再胡搅蛮缠。

见大家都安静了，明昀才说道：“《蜂窝煤特许经营章程》乃初步拟定，本王欲以神京城和津门府两地为试点，按照此章程办理。

如果试点过程中出现麻烦，再逐一解决，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一众官员互相看了看，见没有人有出列反对的意思，于是都表示了同意。

明昀笑道：“那好，本王这就把《蜂窝煤特许经营章程》呈上去，请诸位大人署名吧！”

“这……”

“怎么？田大人有疑虑？不妨现在提出来。”

田黎把嘴闭上，拱手道：“下官没有疑虑。”

“那就署名吧！”

工部议事厅内，随着明昀话音落下，堂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窗外秋阳西斜，将窗棂的影子拉长投在青砖地面上，如同此刻众人心中交错的思绪。

李凡率先起身，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殿下此议甚妥，试点之法既可验证章程实效，又能将风险控制在可控范围，老臣附议。”

说罢，他提笔在呈文上郑重署下姓名，工部印信在朱砂泥上重重一压。

秦业接过文书，仔细审阅后点头道：“试点确为稳妥之策。津门乃事发之地，神京乃首善之区，两地试点最具说服力。”

他执笔的手稳健有力，墨迹在宣纸上洇开淡淡的纹路。

督察院御史周勉轻抚长须：“下官以为，当在章程中增设一条，试点期间，督察院可随时派员抽查两地特许商家，以防流弊。”

他边说边观察明昀神色，看看他的反应。

明昀欣然颔首：“周御史老成谋国，此议甚善，烦请添注于章程附则。”

侍立一旁的文吏立刻提笔记录，墨香在空气中缓缓晕开。

田黎盯着在众人手中传递的文书，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

茶已凉透，盏底沉淀着几片蜷曲的茶叶。

他终是起身拱手：“下官斗胆建议，试点期限当明确限定，以三月为期如何？”

“三月太短。”

秦业立即反驳：“蜂窝煤产销周期长，至少需半年方能见真章。”

明昀抬手止住争论：“折中取四月之期。期满后由三司会审，再议推广之事。”

这个决定既给了新政验证时间，又不会过分拖延，众人皆无异议。

文书传到田黎面前时，他蘸墨的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一滴墨汁将落未落。

最终笔锋落下，签名的力道却比旁人重三分，墨迹几乎透纸背。

日影渐移，当最后一位官员署完名，明昀亲自将文书收入紫檀木匣，匣盖合上的轻响仿佛为今日议事画上句点。

他环视众人道：“诸位今日劳心劳力，本王已命人在花厅备下便饭，还请赏光。”

树欲静而风不止，特许经营的风声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神京的各个角落。

次日清晨，神京城府衙外便聚集了黑压压一群人。

并非请愿的百姓，而是几十个穿着短褂、神情激愤的汉子，他们是神京城内几大柴薪行的挑夫和伙计。

为首的一个黑脸汉子，嗓门洪亮，带着哭腔。

“青天大老爷！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那蜂窝煤一出来，我们的柴火一捆都卖不动了！东家都要关门了，我们这些人拖家带口，可怎么活啊！”

“朝廷不能只顾着那黑疙瘩，不管我们这些靠力气吃饭的人死活啊！”

“对！要么停了蜂窝煤！要么给我们特许！我们也卖煤！”

人群情绪激动，引来了大量人群围观，议论纷纷。

有人同情挑夫们的遭遇，也有人小声嘀咕蜂窝煤确实便宜好用。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神京城府衙役们如临大敌，紧紧把住大门。

神京府尹周牧之头疼不已，最近神京城因为蜂窝煤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他也是知道的。

他赶紧派人，通知工部衙门来解决这桩麻烦。

消息传到工部衙门，李凡眉头紧锁：“殿下，这…定是有人在背后煽动，这些挑夫多是苦力，

若非有人撑腰许诺，岂敢聚众围堵神京城府衙？”

明昀倒是不怎么意外，新产业的进步必然伴随旧产业的阵痛，这是他早已预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