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求仁得仁
第80章 求仁得仁
戴义继续道:“为防疫病扩散,需朝廷紧急调拨钱粮置买纱帐,在疫病较重的地方对百姓发放,防蚊虫叮咬。另有御药房制备治疗疟病之良药,会陆续发到病患手中。朝廷尽力防疫,保证患病者无论贫富,皆能得到更好安置。”
说到这里,戴义后退几步,意思是说完了。
在场大臣已经开始有小声议论。
显然目前的结果,跟他们之前的预判大相径庭,现在不单是皇帝被诊断出疟病,京师中还发现比较大的疫情?
跪在地上的任良弼仍不甘心,高声道:“陛下明察,疟瘴之疾发于南方,多于岭南,北方不曾见!”
戴义道:“任御史,南方疟病多发,是因瘴气多不假,但疟病主要为蚊虫所散,南方因四季有蚊虫,所以多见。这并不代表北方一年中就不见……过去数年,山东、河南甚至是辽东等地,也有零星的疟病疫情发生。”
此时马上又有言官想出来,准备力挺任良弼。
就好像正如他们是读书人,所有的社会常识都应该由他们所掌控,容不得任何异样声音。
这次是朱祐樘开口,把场面瞬间给镇住。
“诸位卿家。”朱祐樘道,“朕已着令太医院中人,分散于京师周遭,对疫病详加甄别和诊治。朕尚未病愈,体力不支,近来或不能于朝上与诸位商讨大事,朕会让戴大伴等司礼监中人,与尔等多加往来沟通。防疫之事,就拜托诸位卿家了!”
说到这里,其实当皇帝的也懒得跟下面人解释。
这是刘瑾叔侄自行甄别的结果?现在连太医院都承认误诊,京师的疫情也是太医院自己报上来的,刘瑾叔侄又没去到防疫第一线,他们哪知道疫病发展到什么程度?
你们不相信,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
人教人是教不会的,等病到临头,事教人时,就看你们是否还像今天这样嘴硬。
……
……
一次君臣的见面会,就这么匆匆结束。
众大臣一边不可思议,觉得皇帝是在危言耸听,一边又害怕疫病真的传到自己身上,导致人心惶惶。
人群中有人高声道:“就不信,一个小小的蚊虫,还能带来一场大的灾邪?被蚊子咬一口,人就死了?”
“对,危言耸听!其心可诛!”这话显然也得到不少人的认同。
如此一来,危言耸听论似乎又在众人中占了上风,众人又开始声讨起在皇帝面前小题大做危害社稷的人。
虽未指名道姓,但明显就是在说刘瑾叔侄。
内阁三人没加入到讨论之中,甚至有人过来请示他们意见,也被挡开。
刘健对李东阳使个眼色,意思是赶紧过去找戴义问询一下具体情况,而我们两个先回内阁直房等你。
于是李东阳快步跟着戴义步伐,几步已到跟前。
“李阁老。”戴义面带微微笑容,好像早就知道内阁会从他这里来打探“小道消息”。
“究竟是怎回事?”李东阳与戴义一起往宫里走。
内阁直房毕竟在皇宫内,文华殿以南,算是最接近皇帝的文官衙门所在。
戴义好奇道:“是咱家先前在朝上,说得不够清楚吗?”
李东阳道:“其中就没有什么隐情?诸如,有些事,只是一家之言,并未加详细查证,再是陛下受人蒙蔽,以为是恶疟,对治病之人过于包容?”
“呵呵。”戴义笑了笑,“李阁老其实是想说,到现在陛下还被蒙在鼓里,有意包庇刘家叔侄?”
李东阳没应答,但也等于是默认了。
在李东阳看来,这事太明显了。
太医院都诊断不出的恶疟,凭啥就能被刘家叔侄给诊断出来?全天下大夫都不能治的疟病,凭啥刘家叔侄又能给治好?
这就好像有个江湖郎中说自己能包治百病,是个正常人都会一鞋底拍上去一样。
拿脑子正常的人当猴耍呢?
戴义道:“实不相瞒,其实咱家也不信刘瑾叔侄,能有这么大的神通。”
李东阳露出会意的神色,好似在说,你看,咱这不想到一块去了?得赶紧去检举揭发,别让陛下再跟当初被李广蒙蔽一样!
长期下去,朝廷上下都得遭殃。
“陛下最初也是不信的,奈何……理据太充分,导致陛下不信也不行。你想想那太白经天,再想想古籍中描述的病状。
这恶疟的诊断,也并非刘瑾叔侄一家之言,后来太医院多番问诊,给出的结果都一样……包括城内的疫病流行,你以为是刘瑾叔侄在捣鬼吗?他们没去啊。”
戴义也很无奈。
我也不想刘瑾崛起,我也对他进行了打压!
奈何,事不由人。
李东阳道:“就算是恶疟,难道不该用太医院来诊治吗?非要用到来历不明的药?有危险怎办?”
“咱是寻常人,是会这么想,但李阁老,那时候的陛下已经病入膏肓,身子都不能动了,太医院却又迟迟给不出对策,就算给出对策,你说那恶疟发展到那程度,十死有生吗?”
戴义这会,也是上来一股脾气。
正常人,你肯定给那自诩包治百病的神医一鞋底,再骂他是个疯子。
但对于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你讲什么理智?
太白经天算不算是神启?
再不信,过两天你命都没了!
戴义凑过去,低声道:“再跟您透个实底,最初收治的恶疟病患,因为要替陛下试药,他们都曾用过刘瑾侄儿刘昀所呈的药,您猜怎么着?用过药的,到现在一个都没死。
而从第二批开始,因为成药数量不足,都交给太医院接手……结果呢……到如今死者已近半,就算活着的,也有不少是命悬一线。”
“这……”李东阳脸色立变。
戴义道:“更可甚的是,以东厂所查,其实在早前,也就是初五、初六时,刘瑾已让人送了一张暂时压制疟病的药方,交给太医院中人,说是以此药方配药,即便不能根治,或也能稳住这些人的病情,不至于造成太大死伤,奈何太医院不听。”
李东阳摇头道:“一众国医圣手,怎会用那来历不明的药方?”
“这话没错,人都自傲,若力有及则无可厚非。”戴义叹道,“但结果呢?”
李东阳不应答。
戴义道:“第二批药,前日才出来,除了要保证陛下用药,并做一些应急储备之外,剩下的会分发给患病之人。奈何成药的数量仍旧大为不足,很多人,还是得靠刘瑾所供的药方,暂时压制病情。您说,这是不是很可笑呢?”
李东阳皱眉道:“刘瑾给的药方,真的管用?”
戴义脸上带着自嘲一般的笑容道:“治病的药,效果好得惊人,前日用药后,两日内多数病患的恶疟症状大为改善,当然也因为有的人病情迁延,即便用药也无济于事。至于暂时压制病情的药方……听天由命吧。”
听到这里,李东阳心中已经彻底不淡定了。
越听,怎么越觉得我所支持的,给我治了几年病的太医,都是一群庸医?
当初吾儿的病,不会也是这么被他们给治死的吧?
“那戴公公。”李东阳问道,“既然那药管用,为何不一次制备更多?让更多的人获益?”
“唉!”戴义又重重叹息道,“昨日陛下也跟咱家问过相似的问题,怪只怪最初太医院误诊,对于京师疫病扩散准备不足,在刘家叔侄于御药房内制药时,太医院上下冷眼旁观无人配合,导致第一批药只为陛下和当时已有病患所准备。谁会想到,瘟疫扩散如此之快?”
“不是有药方吗?人手全力调配,临时制备,来不及?”李东阳不解问道。
戴义无奈道:“即便是刘瑾侄儿日夜赶工,药也得经过静置,据说还得有什么萃取过程,平常人谁能听得懂?一批药,五六天能赶制出来,已是不易!眼下只希望京师中的疫情能大有改善,否则……就算是有那神药在,多数人也无福消受,最后只能是……”
李东阳翻个白眼。
心说,得,我知道你是何意。
反正药不够,对刘瑾叔侄意见大的,诸如国子监的监生,药也省了,等着太医院给他们诊治。
最后不就是求仁得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