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阴的身体骤然僵在原地。

那个老妇人现在也在外面。

并且还发现了在走廊中的林小夏。

公寓楼的夜黑得发稠。

门缝漏进的微弱月光像把生锈的刀。

顾阴贴在门后，手停在门把手上，喉咙里则是卡着半口气。

老妇人的声音继续从斜对面刺过来：“女儿...这么晚了，你在外面做什……？”尾音断在喉管里，像被人掐住脖子，又或者老妇人故意放低了声音。

空气突然死了。

顾阴感觉整个世界安静的可怕，

“好了好了。”

“我不会怪你的。”

“我们回去睡觉好吗？”老妇人弯下腰，嘴巴几乎贴着林小夏的耳朵，轻声说。

然后“吱呀——”一声，像指甲刮过玻璃，轮椅动了。

顾阴眯起眼，透过半开着的门缝小心向斜对面看去。

老妇人正推着轮椅走过来，动作缓慢。

她推轮椅的手青得发灰。

轮椅上的林小夏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头歪向一边。

目光则是在盯着顾阴的房门。

然后顺着门缝看到了顾阴的眼睛。

四目相对。

林小夏此时像是害怕被老妇人发现似的，僵硬的转过头，看向了别处。

轮椅声越来越响，“吱呀吱呀”的离顾阴的门口越来越近。

此时，顾阴把目光从门缝收回。

转身贴在门上，安静听着外面的声音。

再等一等……顾阴和自己说，等老妇人从门口经过就好了。

自己现在不能发出半点动静，不能让老妇人发现自己还没睡，甚至已经见过林小夏。

“吱呀吱呀”的，轮椅还在被推动。

但突然，所有声音在一瞬间都死了。

轮椅不动了，门缝外的月光被什么挡住，变成窄窄一线。

“是那个老婆婆，她停在了门口。”

顾阴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顾阴盯着那线月光，看见老妇人的影子慢慢转过来，头发扫过肩膀的声音像虫子在爬。

顾阴并没有发现，老妇人已经弯下了腰，朝着门缝内看进来，她的眼睛白多黑少，直勾勾对着门缝，嘴角扯出个僵硬的笑，脸皮皱得像晒干的橘子皮。

就像白天撞在车窗上一样。

然后她抬手，手指关节“咔嗒”响了一声，慢慢把门缝推严。

“睡觉要关门...”她的声音闷闷的，像从棺材里飘出来。

她又继续推着轮椅走开了，但声音还在继续传来：“不然容易着凉。”

顾阴盯着门板，直到声音消失，才发现后背全是冷汗。

“这个老妇人绝对有问题。”顾阴低声喃喃，退回到了床上。

但已经无心睡眠。

第二天天亮时，咚的一声，顾阴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个另类的敲击声。

顾阴一夜未睡，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疲惫。

他在听到异响的瞬间看向了房间里的四周。

目光从门口划过，看向了墙面，看向了床尾的镜子，看向了窗户，看向了床头柜。

然后又抬头看向了天花板。

他有些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

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咚咚咚。

此时，敲门声才响起。

和刚才响起的敲击声有很大的区别。

顾阴扮演好瘸腿作家的角色，把拐杖拿起，来到门口。

他先是通过猫眼往外看了一眼，发现是熊俊驰。

打开门，熊骏驰微微一笑：“早上好。”

顾阴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然后在熊俊驰的搀扶下下楼准备吃点早餐。

刚拐弯在电梯口他又看见了老妇人。

顾阴眼眸微微一转，决定上前打招呼。

“老婆婆，早上好。”

熊骏驰也笑着说了句早上好。

“早上好作家。”老妇人没有转头，一直盯着右侧电梯按钮上的楼层显示屏。

“早上好，助手。”

顾阴和熊俊驰互相转头看了眼彼此。

此时，叮的一声。

电梯终于爬上来，停在了四楼。

老妇人一步一步走上前上了电梯，然后抬头看向顾阴和熊俊驰：“你们不下去吗？快上来吧。”

两人点了点头，上电梯。

电梯门“嗡”一声沉闷地合拢。

顾阴和熊俊驰站在后方，老妇人佝偻着单薄的脊背，缓慢地向前挪动。

布满褐色斑点和青筋的手抬起，按亮了一楼按钮。

电梯开始下降，钢缆晃动的吱呀声从头顶管道传来。

狭小的空间里，三人都不说话，只有“嗡嗡”声在四壁间回荡，空气仿佛凝结了。

顾阴和熊俊驰默契地沉默着，顾阴的目光始终老妇人的背影。

电梯平稳下降，数字在显示板上跳动。

4、3……

当那个红色的“2”刚刚亮起，毫无预兆的，电梯猛地一震，突兀地悬停不动了。

顶灯滋啦一声，爆出火星。

然后，

绝对的寂静骤然降临。

电梯里更安静了。

顾阴下意识杵着拐杖后退了半步，脊背紧贴上冰冷的厢壁。

熊俊驰喉结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老妇人缓缓转动她那布满皱纹的脖颈，目光从两个年轻人紧绷的脸上扫过。

然后，一个奇怪的笑容，在她的脸上弥漫开来。

“等一等吧，”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在安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电梯，有些年头了。”

“可能出了点小岔子，很快就好。”

顾阴也露出了温柔的微笑，点了点头。

话音落下，老妇人不再说话，那片寂静便重新沉沉压了下来，比之前更甚。

顾阴盯着老妇人心里在做一些挣扎。

自己要不要现在就问老妇人一些问题。

问她有没有见过周瑶？

问她镇子里为什么没有其他女人？

问她晚上为什么不能出门？

扯了扯嗓子，顾阴将这些问题埋在心底，问了老妇人另一个问题：“一天后的祭祀活动是什么样的？”

老妇人思索了一会儿：“很精彩，那是我们镇子的老传统了。”

“从老婆子我小时候就有。”

“每隔五年举行一次。”

“还记得上一次的祭祀活动还是老婆子我亲自主持的呢。”

“嘿，但现在，我已经老了。”

“今年换别人主持了。”

“但我也要去凑凑热闹。”

“看看那个女人和我比，究竟是要强一些，还是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