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闸另一边是另一个世界。清澈的水流，茂密的水草，甚至能看到阳光穿透水底形成的金色光柱。断鳍在不远处等我，眼中满是惊喜。

但这份喜悦很快被打破——三条体型硕大的野生清道夫从水草丛中游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它们体长超过四十厘米，鳞片上布满战斗留下的伤痕，眼睛是浑浊的黄色。

“滚回去，“领头的巨兽发出低频振动，“这里不欢迎家养品种。“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和断鳍与野生清道夫有着微妙但明显的区别：我们的体色更浅，体型更纤细，最重要的是，缺少那种在恶劣环境中磨砺出的暴戾气质。

“我们也是清道夫，“断鳍不服气地竖起背鳍，“我们有权利——“

它的话被一记猛烈的撞击打断。领头巨兽像炮弹一样撞在断鳍侧腹，留下了一道渗血的伤口。另外两条野生清道夫立刻包抄过来，形成围攻之势。

我迅速游到断鳍身边，摆出防御姿态。虽然体型不占优势，但我在人工湖积累的战斗经验不容小觑。领头巨兽再次冲来时，我灵巧地闪避并反击，用牙齿在它侧腹留下一道伤口。

这场冲突本可能升级为死斗，但水闸另一侧突然传来人类的叫喊声和金属碰撞声。追兵到了！野生清道夫们立刻停止攻击，警觉地望向声源。

“人类在追杀我们，“我抓住机会解释，“他们想把所有清道夫赶尽杀绝。“

领头巨兽的鳃盖剧烈张合了几下，似乎在评估我的话。最终它摆动尾鳍，示意我们跟上。

“别拖后腿，“它警告道，“在这里落单就是死路一条。“

野生清道夫带领我们穿过一片复杂的水下地形：倒塌的树木形成天然屏障，茂密的水草提供掩护，还有几处深潭可以躲避极端天气。沿途我看到了更多野生清道夫，它们像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占据着各个战略要点。

领头巨兽名叫“疤背“，因为它的背部有一道从头部延伸到尾鳍的巨大伤疤。它告诉我，这片水域的野生清道夫已经生活了十几年，形成了完整的社会结构。

“城市河道那些是我们的远亲，“疤背说，“但它们太依赖人类垃圾，已经忘了怎么在自然环境中狩猎。“

正说着，前方出现了一群鲫鱼。疤背立刻发出一种我从未听过的低频振动，周围的野生清道夫迅速散开，形成包围圈。它们不是胡乱追击，而是有策略地将鱼群赶向浅滩，然后一举歼灭。

这场狩猎让我大开眼界。与人工湖里那些依赖垃圾的清道夫不同，野生种群仍然保持着原始的猎杀本能。它们吃活鱼，也吃腐肉，甚至能分辨哪些水生植物最有营养。

傍晚时分，疤背带我们来到一处隐蔽的洞穴。这里是野生族群的聚集地，几十条体型各异的清道夫在洞中休息。最年长的一条体长接近五十厘米，鳞片已经变成了近乎黑色的深褐。

“长老，“疤背恭敬地低下头，“带来了两个逃难者。“

长老缓缓游近，用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我们。它的身体散发着一种古老而威严的气息，让我不由自主地低下脑袋。

“人类的清洗开始了？“长老的声音低沉得像远方的雷声。

我惊讶地抬头：“您知道会这样？“

“每三年一次，“长老游到洞穴深处，示意我们跟上，“人类总以为能彻底消灭我们。“

洞穴石壁上刻着奇怪的痕迹——是野生清道夫用牙齿留下的记录。长老向我们展示了上一次大清洗时的记号，还有上上次的。每次人类都宣称要“彻底解决清道夫问题“，但野生族群始终屹立不倒。

“他们会用网，用药，用电，“长老的尾鳍轻轻拂过那些刻痕，“但总有漏网之鱼。而这些幸存者，会变得更强大。“

断鳍听得入神：“那我们该怎么办？“

“活下去，“长老转向洞穴深处的一潭静水，“等待时机。“

我跟上去，看到水潭中游动着几十条幼鱼——这是野生族群的未来。与人工湖里那些依赖恒温环境的幼鱼不同，这些小家伙已经在自然选择中磨练出了惊人的适应力。

当晚，我和断鳍被安排在洞穴外围休息。月光透过水面照进来，在水底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偶尔传来人类的船只声，但在这里，我们暂时安全。

“父亲，“断鳍突然小声说，“我想留在这里。“

我转头看它。月光下，断鳍的眼睛闪烁着野性的光芒。它已经不再是人工湖里那条懵懂的幼鱼了。

“你属于这里，“我点点头，“它们能教你真正的生存之道。“

断鳍感激地碰了碰我的背鳍。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我想起了它刚出生时的样子——那么小，那么脆弱，现在却已经长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战士。

黎明前，我独自离开了洞穴。这不是告别，只是暂时的分别。作为从人工湖逃出来的幸存者，我有责任找到其他失散的同伴，将长老的智慧传递下去。

游出不远，我遇到了三条正在觅食的清道夫。它们是从城市河道逃出来的，身上还带着网具留下的伤痕。看到我，它们立刻围了上来，眼中满是求生的渴望。

“跟我来，“我带领它们向更深的水域游去，“我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

阳光穿透水面，照亮了前方的水路。这条河很长，支流众多，人类永远无法监控每一寸水域。而我们，将在这片广阔天地中找到新的生存空间。

审判终将过去，而生命，总会找到出路。

电厂排水口的暖流像一只无形的手，抚过我伤痕累累的鳞片。我悬浮在这股热流边缘，让体温逐渐回升。三天前那场寒流冻死了河道里大半的鱼虾，尸体像枯叶一样漂浮在水面，但我和我的小队活了下来——因为我们知道哪里能找到温暖。

“头儿，东边水道发现了人类的监测器。“一条体侧带着闪电状斑纹的清道夫游过来报告。我给它起名叫“雷纹“，是两周前从一处捕鱼陷阱里救出来的。它背鳍缺了三分之一，但嗅觉异常灵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