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每隔87秒发射一次声波，足够一条聪明的清道夫在两个脉冲间穿过危险区。

“我们赢了。“雷纹看着又一群被赶跑的鲤鱼，得意地说。

但我摇摇头：“这只是一场战斗。战争远未结束。“

我的话很快得到验证。第二天清晨，一阵异常的震动惊醒了沉睡的族群。我的侧线器官立刻辨认出这种频率——是电捕船！人类动用了最致命的武器！

“疏散！全员疏散！“我疯狂地摆动尾鳍发出警报，“向盐度高的水域撤退！“

清道夫群如爆炸般四散开来。电捕对淡水鱼是致命的，但咸水能分散电流。如果我们能逃到河口附近的咸淡水混合区，就有生存的希望。

但人类的准备比想象中更充分。三艘电捕船呈扇形推进，覆盖了所有逃生路线。更可怕的是，他们似乎使用了某种新型电极，电流穿透力比常规设备强得多。

我亲眼看到一条年轻的清道夫在五米外就被电流击晕，肚皮朝上浮出水面。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水面上很快漂满了抽搐的鱼体，其中大部分是清道夫，但也有不少无辜的本土鱼种。

“这边！“雷纹发现了一条被水草掩盖的排水管，“快！“

我们十几条清道夫拼命游向那根救命管道。就在即将进入的前一刻，一道特别强的电流袭来。我全身肌肉瞬间痉挛，眼前一黑，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奇迹般地，我活了下来。可能是背鳍的缺口意外地分散了部分电流，也可能是我的身体经过多年污染已经产生了某种抗性。当我恢复知觉时，发现自己被冲进了一条陌生的水道，周围只剩下四条幸存者——雷纹不在其中。

这条水道显然是某种工业排水系统。水温异常高，水面上漂浮着彩虹色的油膜，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品味。但对现在的我们来说，这是救命的避难所。

“现...现在怎么办？“一条叫“小鳞“的清道夫颤抖着问。它的部分鳞片被电流烧焦了，露出粉红色的真皮。

我望向水道深处，那里的水更加浑浊，也更加温暖：“向前。永远向前。“

我们五条伤痕累累的清道夫开始了新的征程。这条工业排水系统像迷宫一样复杂，但每一条支流最终都通向某个工厂或车间。水中的化学物质让我的鳃部灼痛不已，但也意外地加速了伤口的愈合。

三天后，我们在一个大型食品加工厂的沉淀池中建立了临时基地。这里虽然充满各种有机废物，但至少没有电流和渔网。更妙的是，池底堆积着厚厚的营养泥，是繁殖的绝佳场所。

“我们要在这里重新开始，“我对四条同伴说，“就像五年前在人工湖那样。“

小鳞产下了第一批卵——约五百颗，粘附在沉淀池的混凝土壁上。虽然环境恶劣，但这些卵的孵化率却高得惊人。不到一周，池底就游满了透明的幼鱼，它们贪婪地吞食着水中的有机颗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

与此同时，我们也在探索排水系统的其他部分。食品厂的废水富含营养，但缺乏矿物质；隔壁化工厂的排水恰好相反。通过在不同水质间切换，我们创造出了一种加速生长的模式——幼鱼在三个月内就能达到性成熟，而正常情况下需要一年。

雨季来临时，食品厂的排水系统不堪重负，将我们连同大量幼鱼一起冲入了主河道。此时的清道夫族群已经恢复了相当规模，更重要的是，新生代对电流和声波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性。

“这是进化，“白斑观察着一条轻松穿过弱电流区的幼鱼，“真正的进化。“

我望着河水中密密麻麻的清道夫大军，心中百感交集。人类以为自己在消灭入侵物种，实际上却在不经意间塑造着更强大、更难对付的敌人。每一次围剿都是一次选择，留下的永远是最适应人类手段的个体。

秋分那天，我们重新占领了三角洲。这次更加彻底——不仅水下是我们的天下，连岸边的监测设备也被我们研究透了。幼鱼们学会了在浮标之间穿梭而不触发警报，甚至能利用声波屏障的死角建立繁殖地。

“人类放弃了。“小鳞带回一份被雨水打湿的报纸，标题写着《清道夫治理陷入僵局，专家呼吁公众适应共存》。

我游到水面附近，望向远处的城市。霓虹灯在水面投下扭曲的倒影，如同一场虚幻的盛宴。五年前那个被放生到人工湖的小清道夫，如今统领着横跨三省水系的庞大族群。这是胜利吗？或许是。但代价是什么？

我们的身体积累了超量的重金属，鳞片下长着奇怪的增生组织；新生代幼鱼有三分之一发育畸形，但剩下的三分之二却比前辈更加强壮；曾经清澈的河流如今漂浮着我们的排泄物和脱落的黏液...

“接下来去哪？“小鳞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望向远方。河流继续延伸，支流如血管般遍布大地。只要跟着水流，就永远有新的领地等待征服。

“向前，“我甩动尾鳍，搅起一团浑浊的浪花，“直到无处可去为止。“

那天夜里，我独自游到一处僻静的回水湾。月光下，水面如镜，倒映着满天星斗。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那条曾经在鱼缸里瑟瑟发抖的小清道夫，它的眼睛清澈而恐惧，还不知道自己将掀起怎样的风暴。

我猛地潜入水中，搅碎了这虚幻的倒影。愧疚是奢侈的情感，生存才是永恒的真理。我的地盘我做主——从被放生的那一刻起，这就注定是一场没有退路的征服。

远处，新一代的清道夫正在集结。它们比父辈更凶猛，更聪明，也更能适应人类制造的各种地狱。河流终将属于我们，因为清道夫已经证明了一个简单而残酷的事实：在这个被人类重塑的世界上，只有最顽强的生命才配拥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