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繁殖机器
第7章 繁殖机器
第一条雌鱼选择了排水管内壁——那里水流稳定,温度适宜,而且很少有掠食者敢靠近。她用嘴清理出一块巴掌大的区域,然后开始产卵。
我守在一旁,驱赶任何靠近的生物。卵一颗接一颗地从她的泄殖孔排出,像一串透明的珍珠。每颗卵都包裹在粘稠的胶状物中,能够牢牢粘附在排水管壁上。不到一小时,她就产下了近五百颗卵,腹部明显瘪了下去。
产卵耗尽了她全部的体力。她虚弱地漂浮在卵群上方,鳃盖缓慢开合。我本该离开去寻找下一条待产的雌鱼,但某种莫名的冲动让我留了下来。用嘴轻轻触碰她的背鳍,这个动作在清道夫的语言中意味着“守护“。
三天后,另外两条雌鱼也相继产卵。一条选择了热水管附近的岩石缝隙,另一条则把卵产在了沉没轮胎的内侧。我像个不知疲倦的哨兵,在三个产卵地之间来回巡逻,用牙齿和尾鳍警告任何潜在的威胁。
卵的孵化需要七天。这期间,雌鱼们几乎不吃不喝,全神贯注地用胸鳍为卵群扇动水流,确保它们获得足够的氧气。第一条雌鱼——我最喜欢的那条——甚至用嘴小心地移除卵上生长的真菌,动作轻柔得像在亲吻。
第四天夜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改变了湖水的化学成分。雨水冲刷着岸边的垃圾堆,将各种有毒物质带入湖中。我敏锐地察觉到水中的异常——pH值降低了,还带着一丝金属味。
热水管附近的卵群最先出现异常。原本透明的卵壳变得浑浊,里面的胚胎停止了发育。负责守护的那条雌鱼疯狂地用嘴拨弄卵群,试图唤醒死去的胚胎,但无济于事。最终她放弃了,虚弱地游向浅水区,背影佝偻得像一片枯叶。
轮胎里的卵群幸存了下来,但数量减少了一半。只有排水管内的卵群完好无损——管壁阻挡了大部分污染物,加上持续流动的水源提供了充足的氧气。
第七天清晨,第一尾幼鱼破卵而出。它小得可怜,体长不足一厘米,通体透明得像一滴水。但那双黑色的眼睛却出奇地明亮,充满对生命的渴望。紧接着是第二尾、第三尾......很快,整个排水管内壁都活跃着新生命。
幼鱼们吸收完卵黄囊后,开始寻找食物。排水管内壁的藻类和微生物成了它们的第一顿大餐。我守在管口,捕捉到任何试图靠近的掠食者——主要是贪婪的小型鲫鱼和虾群。
幼鱼的成长速度快得惊人。充足的食源和稳定的水温让它们在两周内就长到了两厘米长,身体也开始出现色素沉淀。最健壮的那些已经显露出和我一样的背鳍特征——虽然还没有那个标志性的缺口。
一个月后,第一批幸存下来的幼鱼已经长到五厘米左右。它们的存活率高达85%,远超亚马逊老家20%的平均水平。这个数字连我自己都感到震惊——没有天敌,食物丰富,水温恒定,这里简直是清道夫的天堂。
新生的清道夫们很快形成了自己的社会结构。最强壮的占据排水管附近的黄金位置,弱一些的则分散到湖的其他区域。我时常看到它们成群结队地在浅水区觅食,像一片移动的灰色云朵。
六月初,湖对岸的化工厂发生了一起小事故。我是在深夜被一阵异常的震动惊醒的——湖水突然变得温热,表面漂浮着一层彩虹色的油膜。第二天清晨,岸边出现了大量死鱼,主要是对污染敏感的鲫鱼和白鲢。
令我惊讶的是,清道夫幼鱼们似乎不受影响。它们甚至聚集在污染最严重的水域,争食那些被毒死的浮游生物和鱼苗。一些幼鱼的体色变成了不健康的苍白色,但并没有出现大规模死亡。
这场污染意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后果——清道夫幼鱼的主要竞争者大量死亡,而它们自己却安然无恙。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幼鱼们几乎垄断了湖中的浮游生物资源,成长速度再次提升。
七月中旬,第一批幼鱼已经性成熟。这个速度比自然环境下快了三倍。我亲眼目睹了几条最早出生的雄性清道夫开始追求雌性,它们笨拙地模仿着我当初的求偶舞蹈,惹得几条雌鱼不耐烦地甩尾离去。
与此同时,人类也开始注意到湖中的异常。一个闷热的午后,我看到几个穿着制服的男人站在湖边,用网兜捕捞各种鱼类样本。他们特别关注清道夫,每条被抓到的都会被单独装进透明塑料袋,贴上标签。
“这个湖已经被清道夫占领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对他的同事说,“看这个数量,至少有两百条成年个体。“
“它们繁殖得太快了,“另一个人回应,“而且什么都吃,连其他鱼的卵都不放过。“
我潜在浑浊的水中,听着他们的对话。人类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但为时已晚。清道夫已经在这个人工湖建立了稳固的种群,想要根除几乎不可能。
那天晚上,我召集了所有成年清道夫在排水管附近集合。通过身体接触和电信号,我传达了潜在的危险信息。大多数清道夫似乎理解了,开始寻找更隐蔽的栖息地。但有几条年轻的显得不以为然,它们继续大摇大摆地在浅水区活动,毫不掩饰自己的存在。
八月初,公园管理处开始了第一次清道夫清理行动。他们使用了一种特殊的陷阱,里面放着腐烂的鱼肉作为诱饵。十几条不够谨慎的清道夫被捕获,其中包括我最喜欢的那条背鳍带锯齿伤痕的雌鱼。
我躲在排水管深处,听着被捕的清道夫在陷阱中挣扎的声音。人类将它们倒入一个白色的大桶,然后加入某种化学药剂。水面剧烈翻腾了几分钟,然后归于平静。
“这些鱼不能吃,只能做成肥料。“一个工作人员对他的同伴说,“骨头太硬,肉有股柴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