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行动持续了三天，共捕获了约五十条清道夫。这对我们的种群是个打击，但远未到致命的程度。更重要的是，人类似乎认为问题已经解决，没有再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幸存的清道夫们变得更加谨慎。我们调整了活动时间，主要在夜间觅食，白天则躲在人类难以触及的深水区或排水系统中。这种策略非常有效——到九月份时，种群数量已经恢复到清理前的水平。

秋风吹落第一片黄叶时，湖中的清道夫数量已经超过三百条。我们成了绝对的优势物种，占据了从水面到湖底的各个生态位。鲫鱼和鲤鱼的数量锐减，它们的卵和幼鱼成了清道夫最爱的点心。

一个凉爽的十月清晨，我巡视领地时发现岸边贴出了一张新告示。透过晃动的水面，我勉强辨认出上面的文字：“禁止放生外来物种......最高罚款5000元......“告示旁边还配了一张清道夫的图片，正是我那个标志性的背鳍缺口。

人类终于开始认真对待这个问题了。但就像那条老锦鲤临死前说的——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当天下午，一场暴雨冲毁了化工厂年久失修的围堰。大量含有重金属的废水涌入湖中，湖水瞬间变成了诡异的蓝绿色。鱼群开始疯狂逃窜，但无处可去。不到一小时，湖面就漂浮起一层死鱼，主要是对污染敏感的本地物种。

我带领着清道夫族群躲进了排水系统的深处。这里的水流相对独立，污染物浓度较低。我们像一群等待风暴过去的难民，紧紧挤在管道弯曲处。

三天后，当确定外界安全时，我们才小心翼翼地游回主湖区。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惊——湖中80%的鱼类死亡，水草大面积枯萎。但清道夫的损失不到20%，我们又一次证明了自己惊人的适应力。

这场生态灾难意外地为清道夫扫清了最后的障碍。没有了竞争者和天敌，我们几乎独占了整个湖的资源。到十一月底，第一代幼鱼已经开始产卵，种群数量呈指数级增长。

十二月的第一场雪落下时，我在排水管口偶遇了一条特别的幼鱼。它体长约十五厘米，背鳍上有一个与我如出一辙的缺口——不是受伤造成的，而是天生的特征。这条幼鱼看到我并没有逃跑，而是好奇地游近，用侧线器官感受着我的振动频率。

我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我的直系后代。某种温暖的情绪涌上心头，我用嘴轻轻碰了碰它的背鳍，就像当初那条雌鱼对我做的那样。幼鱼欢快地绕着我游了一圈，然后消失在浑浊的水中。

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感觉很奇怪。没有天敌，资源充足，种群繁荣——这本该是每个生物的终极梦想。但望着湖面上漂浮的最后几条濒死的鲤鱼，我心中竟生出一丝难以名状的惆怅。

这个人工湖已经成了清道夫的王国。我的王国。但不知为何，胜利的滋味并不如想象中甜美。

冰层碎裂的声音像一串清脆的骨节响动。我顶着浮冰的缝隙探出头，贪婪地吞咽着开春后第一口新鲜空气。肺

部的气囊迅速膨胀，将氧气输送到因冬眠而迟钝的肌肉中。湖面上漂浮着几具没能熬过寒冬的鱼尸——主要是鲫鱼和鲤鱼，它们的鳞片在晨光中泛着惨白的光。

“父亲。“

我转身看到那条背鳍带缺口的年轻清道夫正向我游来。去冬它还只有十五厘米，如今已长到近二十五厘米，灰褐色的皮肤上隐约可见和我一样的暗纹。它给自己起了个名字：断鳍。这个颇具攻击性的名字让我暗自满意。

“东岸的冰化了，“断鳍的鳃盖快速张合，显示出它的兴奋，“我们在那边发现了这个。“

它吐出一粒纽扣大小的金属物体。我用嘴唇接住，立刻尝到了熟悉的铁锈味——是渔网的铅坠。这意味着人类又要开始清理行动了。

“有多少？“我将铅坠吐到一旁。

“至少三张网，“断鳍绕着我游了一圈，尾鳍不安地摆动，“都放在浅水区。“

我思索片刻，向排水管方向游去。沿途的景象印证了我的担忧——湖底生态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茂密的水草几乎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厚厚的藻类地毯，那是清道夫过度摄食导致营养过剩的结果。偶尔能看到几条幸存的鲤鱼，它们瘦得可怜，肋骨轮廓清晰可见。

排水管口聚集着十几条成年清道夫，它们正在分食一只溺水的老鼠。看到我靠近，它们立刻让出一条通道。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我意识到自己的地位——经过两年的繁殖，我不仅是这个族群的长者，更是实际上的领袖。

“人类开始下网了，“我用尾鳍拍打水面，引起所有清道夫的注意，“告诉幼鱼避开浅水区。“

一条体色发白的雌鱼不安地问：“他们会像去年那样用药吗？“

“不会，“断鳍抢在我前面回答，它的自信让我既惊讶又欣慰，“用药会杀死所有鱼，他们舍不得那些锦鲤。“

我赞许地碰了碰断鳍的背鳍。它说得对，公园管理处不会冒着杀死观赏鱼的风险使用化学药剂。网捕虽然麻烦，但更有针对性。

会议结束后，我独自游向东岸探查情况。果然，三张绿色的刺网像幽灵般悬浮在浅水区，网上挂着几条不幸的小鱼。我谨慎地绕着网具游了一圈，发现这些网眼恰好能让幼鱼通过，却会困住成年清道夫——人类在针对我们。

回程途中，我撞见了一幕令人不安的场景：五条清道夫幼鱼正在围攻一条生病的锦鲤。它们像狼群一样轮番攻击，撕扯锦鲤的鳍和鳃盖。锦鲤痛苦地翻滚着，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水域。这种有组织的猎杀行为远超清道夫正常的捕食模式，更像是对曾经欺凌的报复。

我没有干涉。弱肉强食是湖中的铁律，况且锦鲤种群已经所剩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