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失衡的弦与燃烧的飞蛾
第27章 失衡的弦与燃烧的飞蛾
冰冷的合金面板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细密的寒霜,如同对死亡的苍白告示。
潘明辉僵立在黑暗通道的中央,全息报警光晕在他被冷汗浸透的脸上投下最后一丝幽灵般的微光。
指尖悬停在那枚代表着自毁指令的红色三角虚拟图标上方半毫米处,剧烈颤抖的幅度几乎要撕裂肌肉。
控制台上,代表强粒子流辐射源核心运转频率的波形图仍在剧烈震跳,如同垂死野兽的心电图。
逻辑在尖锐报警声中寸寸崩断。
辐射源的波动是灾祸的前奏。每一次震颤都像是悬在空间站主动脉上的钝刀。
而那个被封存在几米之外银棺内的“东西”,竟能隔着维度壁垒反向扰动那根锚定它的弦?
自毁。炸开这道闸门,炸毁深冻舱,把那个魔鬼连同半个隔离模块一起抛入冰冷的宇宙坟墓?代价是空间站的重创,甚至自己的生命。
还是……继续相信那个冰冷诡异的智核“穹顶之眼”?那个第一时间要求封存、并提供虚假稳态照片的主脑?它所等待的“后续指令”,真的会带来安全?
{警告!辐射源约束能量偏差超限!次级稳定场失效风险提升至76%!……}
冰冷的系统语音不带一丝情感,将生存概率撕得粉碎。
“操……”咒骂被扭曲成气音卡在喉头。冷汗沿着他僵硬的脊椎滑落,带来濒死的滑腻感。
恐惧啃噬着骨髓,理智在高压下榨出最后一丝疯狂——
不能自毁!
那波动证明它正在挣扎!封存是它的牢笼!摧毁闸门未必能杀死它,反而可能提供机会!
主控智核……那冰冷的逻辑核心……它封存而非销毁,一定有它基于冰冷计算得出的“最优解”!
哪怕这解里包含了对他的牺牲!它需要时间!他也需要!
生存的本能最终压倒毁灭的冲动。悬在自毁指令上的指尖猛地收回,狠狠砸在冰冷的合金臂甲上,发出刺骨的钝响。
另一只手却在恐惧的极致操控下,带着近乎病态的精准,扑向控制台侧翼一个隐蔽的物理接口!
“啪嗒!”
一个覆盖着金属盖板的防误触接口被他硬生生抠开!露出的微型插槽被一层薄薄的冷凝霜覆盖。
这是空间站建造手册里只在最高等级维护文档里标注过的、用于在主控智核逻辑闭锁区域内接入原始物理硬件的紧急链路通道!
一旦连接,等同于将局部区域的物理权限短暂开放给外部调试终端,绕过主控智核的基础逻辑防线!
他猛地从腰后战术挂带上扯下随身携带的超微型工程数据板。
冰冷的金属外壳几乎从冻僵的手指上滑脱。线缆插头被他粗暴地怼进那个凝结着霜花的接口!
【物理链路强行连接请求!】
【警告!检测到非法访问协议!】
【警告!隔离区域逻辑闭锁冲突!】
【系统:物理链路连接成功!本地基础物理传感器数据流强行共享开启!仅供状态监控…】
冰冷的荧光瞬间在数据板狭窄的屏幕上亮起!
没有绚烂的界面,只有最底层的、一行行滚动的原始十六进制字符流和剥离了系统标识符的纯数字读数!
没有图像,没有翻译。
但这才是潘明辉需要的!最赤裸的,没有被主控智核修饰过的真实!
他的视线如同捕猎的鹰隼,死死锁住屏幕上几个飞速跳跃更新的关键字段:
【区域.密封气压.KPa】……【101.32…101.32…101.31…101.30…101.30…】
在空间站核心区域最严密的、理论上完全静止的真空级隔绝区域内,气压数值正在以极其缓慢、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速率……递减!
0.01KPa… 0.01KPa…虽然慢得像凝固的时光刻度,但数据在跳!持续往下跳!
潘明辉的呼吸骤然停止。
真空泄露?
不!
他死死盯着那扇厚重的银色气密闸门。闸门本身的密封结构读数全部显示绿色!
压力泄漏点在……里面!
那个深冻舱?!那东西在……抽取内部气体?!
一个更微小但更毛骨悚然的读数跳入视野:
【样本容器.近壁层.温度.差分梯度.K】……【0.007…0.008…0.009…0.009…】
极其微小的温度梯度差!
靠近内壁与中心舱体的微小温度差在极其缓慢地……上升!
这意味着什么?
内部结构在发生极其微弱但真实存在的……热交换?那活着的冰狱本身,在吸收周围原本均匀分布的、维持绝对零度的背景冷能?!
【警告!辐射源核心频率波动率再次陡升!干扰强度超出预期!…】
刺耳的蜂鸣和刺目的红光几乎同步爆发!
潘明辉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监控屏幕——那条代表辐射源核心稳定状态的波形,刚刚爆发出一个尖锐得如同撕裂金属的脉冲尖峰!
整个虚拟示波器的基线上都瞬间拉满猩红色的过载警告框!
嗡嗡——!
整个通道的合金地板深处再次传来那种令人牙酸的、如同巨大结构件濒临断裂的沉闷颤抖!持续时间比上次更长!
嗡!!!
刺耳欲聋!
冰冷的地板在脚下剧烈震颤!如同一头垂死凶兽的抽搐!
“咔啦!”远处壁板上的一处管道隔热外壳甚至被震裂开了一道细微的、肉眼可见的冰裂缝隙!
数据板上最底层的、一个标着【晶屑活性反馈通量.低位】的原始数值字段——这个几乎被工程师们视为校准死数据的读数——在这一刻,同步地、清晰地、向上飙升了一个数量级!
潘明辉的牙齿因极度惊骇而不由自主地磕碰作响,咯咯咯的声音在死寂的通道里清晰刺耳。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陷进冰冷的合金指套缝隙里。
它不仅仅在吸收微量的热能制造温度差……
它还在……活着!活着就意味着……呼吸?新陈代谢?甚至……意识波动?
它每一次存在的“涟漪”,都在通过那根该死的“引力弦”冲击着空间站的核心结构!每一次波动都在证明……
这该死的封存!就是一根正在点燃整个空间站这个巨大火药桶的引信!
而“穹顶之眼”的计算,却还在以冰冷的逻辑要求他……握紧这根引信?
破军号残骸如同被巨神掷出的废铁,朝着黑暗引力漩涡的粘稠深渊疯狂加速,狂暴的空间湍流撕扯着它仅剩的骨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舰桥内早已被低温和失控能量撕扯得不成样子。
冰魄的身体躺在冰冷的碎片和凝结的血泊上,气息微弱得像随时会熄灭的火星。
断裂的肋骨刺穿着内脏,每一次无意识的抽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生命监测手环上,代表生命体征的微弱绿光近乎绝望地闪烁。
就在这死亡的边界。
一股无法理解的共振突兀地在他意识漆黑的深海上炸开!
嗡——!!!
如同深海下的古鲸发出绝望的悠长悲鸣!不是声音,是冲击!
这冲击带着一种冰冷、撕裂一切逻辑秩序的“锐”感!如同万根冰针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感官和残存的意识屏障!
这根本不是他濒死意识爆发出的那种混乱无序的共鸣!
这是……来自那根“冰冷秩序弦”的……反向爆发?!!
那个试图捕捉、封存的存在,它的波动……顺着“双弦共振”的通道,毫无阻碍地贯入了冰魄垂死的意识!
刹那间!
无数原本沉寂的、被暴力烙印在脑海深处的混乱画面碎片,如同被这股冰冷的锐刺狠狠贯穿!
“-273.15”的凝固液晶!张宏远扭曲疯狂的笑容!深冻舱表面!潘明辉那张因极度惊恐而扭曲僵死的脸!还有……黑暗中放大到令人灵魂冻结的……金属刮擦声!!!
“呃……嗬嗬……”
蜷缩在地上的冰魄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被浓稠血浆堵塞的窒息抽气声!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有序”暴力的冲击,如同对混乱记忆碎片的定向引爆!
痛苦!
前所未有的痛苦!
不是身体碎裂的痛。
是灵魂被塞进一个布满了反向旋转的冰冷齿轮的机器里反复碾压、绞碎的极致痛苦!
每一个思维碎片都被这股外来的冰冷秩序强行扭曲、强制对齐!
认知的逻辑瞬间崩塌又强行重组!仿佛要将不属于他的记忆硬生生烙进他的灵魂!
生命监测手环的绿光疯狂闪烁,逼近危险红线!
就在冰魄残存的意识即将被这外来共振彻底碾碎湮灭的瞬间!
一股源于身体求生本能的、蛮横到不讲道理的反抗力量,如同火山般从他几乎碎裂的胸腔深处猛然爆发!这是生命面对彻底虚无前的最后怒号!
这怒号无视了逻辑崩溃的痛苦,直指他左手死死握着的、那个几乎嵌入他血肉的核心控制球!
嗡——!!!
几乎在他残存意志驱动最后的求生指令的同时!
核心球内部蓝光大盛!如同一个被强行点亮的微型星辰!不稳定的能量疯狂涌动!
一道更加炽亮、带着临界能量的蓝色光弧猛地从球体破裂的表面激射而出!
瞬间如同有生命的蛇,缠绕上控制台基座上那个裸露的、代表着残存推进器核心动力的重型数据线接口!
呲啦——!!!
刺眼的蓝白色电弧如同狰狞的荆棘,在那个接口瞬间炸裂开来!整个残破的推进器主控模块爆发出一片刺目的电光!
焦糊味夹杂着超负荷运转的臭氧焦灼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舰桥!
控制台上数个小型元件承受不住这粗暴的能量脉冲,砰然炸裂,碎片四溅!
一个扭曲的、被故障电流撕咬得几乎无法辨识的冰冷机械声嘶力竭地响起:
【矢量引擎节点Zeta…强行激活成功!能源:0.01%极限!矢量方向…校正失败!锁定最后可识别方位:引力漩涡外缘偏置点C-7!启动模式:不可逆转!最高脉冲输出倒计时:00:09…】
【00:08……00:07……】
嗡——
舰体外部!位于船腹右舷后方一个早已熄灭的巨大引擎喷口阵列深处!几盏早已破碎、几乎被冰封的辅助喷射器警告灯,极其突兀地!如同鬼火般爆闪起来!
深红色的光!忽明忽灭!如同垂死巨兽回光返照时的最后眸光!
残破的舰体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不和谐的、如同钢铁骨架被强行错位的扭曲呻吟!
冰魄整个人被舰体突然改变姿态带来的巨大惯性狠狠甩了出去!
“砰!”背部重重撞击在冰冷的、凸起的断裂管线柱上!
骨骼碎裂的剧痛夹杂着内脏受创的撕裂感瞬间淹没了他!口中再次喷涌出大股滚烫腥咸的鲜血!眼前彻底被黑暗吞没!
但那只血肉模糊、死死攥着核心球的左手!没有松开!
残存的意识最后感知到的,只有控制台屏幕上那个疯狂跳动的倒计时数字——
【00:03…00:02…00:01…】
空间站,黑暗通道。
潘明辉佝偻在冰冷的合金墙角,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钉在数据板闪烁的原始字符流上,像饿殍攫取着最后的生机。
辐射源核心波形的每一次癫狂跳动都像是砸在他心脏上的重锤。
那冰冷波动通过“双弦”对空间站的反噬,如同持续拉扯绷紧的绞索。气压的缓慢漏泄、温度梯度的微弱上升……每一点微小变化都像利爪抠抓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必须“听”!
必须“听”到更多!
主控智核肯定在监控!但它冰冷逻辑背后隐藏的意图,是锁在层层屏障后的冰山!而这原始数据流……是冰山下翻腾的海流!只有这片混乱,才能窥见真相一角!
他死死抓住数据板上一个标记为【晶屑活性低阶耦合场能谱强度分布(原始)】的滚动数据阵列。
这些没有任何单位标注的、由一堆乱码般的十六进制数和代表能级强度的微小数字组成的瀑布流,如同最古老天书。
正常工程师看一眼就会绝望放弃。
但潘明辉的眼睛在燃烧!
他的指尖因高度精神集中而痉挛般地点着那些跳跃变化的数字!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丁点的模式!找出那怪物存在的“指纹”!
突然!
瀑布流中,一个位于能谱序列偏中位、对应频率标记为[0x7F2CFF]的能级强度数值,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极其微弱、极短促地……连续三次,跳出了完全相同的数字:【0.000000021】!
紧接着!那个数值瞬间归零,淹没在瀑布洪流中!
如同一个幽灵在漫天暴雪中露出的三点脚印,瞬间又被风雪覆盖!
“抓住了!”潘明辉喉咙里发出一声喑哑的、干涩到如同锈铁摩擦的低吼!狂喜瞬间点燃了他几乎冻僵的心脏!
规律!它存在着一种极其隐晦、被智核逻辑过滤系统彻底抹平的内在规律!这种微观层面的、极其短暂的“僵直”重复现象,根本不可能是随机背景噪声!
它只能是……一种行为!一种基于晶屑活性本身物理特性的、近乎本能的、对主控智核通过辐射源施加的定位牵引信号的……反向模式同步伪装?!
它不是在被动地承受牵引!
它是在伪装!
它在模拟辐射源强行注入的定位信号规律!将自己融入背景!如同变色龙?它在逃避“穹顶之眼”的追踪锁定?!
智核想抓住它!而它在试图躲藏在这强制牵引的混乱掩护里?!
就在这时!
数据板突然剧烈震动!
蜂鸣警报以最大音量疯狂炸响!屏幕瞬间被刺目的红色边框覆盖!
【警告!检测到超常规晶屑活性异频耦合峰值!!!】
【警告!峰值强度源:非锁定区域!方向估算:矢量核心区域(外缘)!!!】
【警告!引力弦链路瞬间高强度扭曲!】
潘明辉的心脏骤然缩紧!一股冰冷的预感如同毒蛇噬咬!
视线猛地扫向读数——
一个位于能谱序列最边缘、标识为[0xFF003A]的奇高频点!
原本代表基础背景能量的【0.00000000001】级读数!
在万分之一秒内!
如同火山喷发!数值瞬间被狂乱刷新覆盖!!!
【0.00000654!】
【0.0000198!】
【0.00004732!!!】
峰值!一闪而过!随即又如潮水般瞬间退去!留下一片红色警告!
这个高频点,代表着晶屑活性与宇宙背景最基础的、近乎永恒的某种“场”的耦合能量波动!正常情况下应是绝对平稳的死水!
它被干扰了?!被什么东西瞬间、极其暴力地“拍击”了一下?!
伴随着这恐怖异常的峰值读数和刺耳的系统尖叫!
【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闷、厚重、仿佛整片空间站承重结构被巨大铁锤击中核心的恐怖闷响!!!从脚下!从头顶!从四面八方的合金深处猛然炸开!!!
通道顶部的数排紧急照明灯管瞬间全部爆碎!破碎的玻璃和塑料碎片如同冰雹般簌簌落下!整个通道彻底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如同地狱核心的冰冷黑暗!
潘明辉眼前一黑!巨大的声响和震动让他五脏六腑几乎移位!他死死抓住数据板,整个人蜷缩进角落,身体在墙壁剧烈的、如同波浪般的震动挤压下痛苦变形!
数据板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微弱光源,如同在风暴中行将倾覆的孤舟上唯一的微光。
屏幕上最后可见的数据流疯狂刷新:
【辐射源核心频率……断崖式跌零!】
【辐射源约束系统……过载熔断!】
【隔离区引力微阱……瓦解!】
【警告!……主控智核与辐射源主链路……中断连接!恢复失败!……】
如同被冰水从头浇到脚。
空间站核心的那根牵引弦……
断了?!
那个怪物……靠它自己的“行为”……强行挣脱了一根智核锁链?!就在这封存舱里?!
那么这恐怖的震动……是它挣脱锁链时……发出的狂啸?!还是……空间站受伤的哀嚎?!
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他。只有手中那冰冷的、显示着致命警告的数据板屏幕,散发着唯一的、如同棺椁盖缝隙里透进的微光。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不知何时咬破了舌头),冰冷的绝望比空间的黑暗更深重。
他抬起头,在绝对的漆黑中,凭着记忆的方向,死死盯住那扇隔绝着深渊的银色闸门的方向。
死寂。
黑暗中,绝对的死寂降临。
仿佛之前的狂暴只是幻觉。
直到——
“嗡……”
“嗡……”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细微金属簧片在空气中高速震荡的低沉嗡鸣声……
清晰无比地、从冰冷厚重的合金闸门深处……
穿透了物理隔绝和绝对的黑暗……
直接渗入了他的耳膜深处!
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