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那声叹息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天灵盖,冻僵了四肢百骸。爹的声音!不是幻觉!它就在这死寂的黑暗里,就在我按着墨斗的手背上!绝望的寒气顺着脊椎一路爬升,几乎要把我肺里的空气都冻结。
“爹…”我喉咙里挤出一丝破碎的气音,带着哭腔。
没有回应。只有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块。只有掌下墨斗那死寂的、冰凉的坚硬,还有那根绷得如铁弦般的墨线上,细微却持续不断的蠕动感——血珠,正沿着这条致命的绳索,源源不断地向上爬行!
我猛地抬头,循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向上轨迹。惨淡的月光,吝啬地透过小窗,正好落在那堆准备打柜体的新木料上。那是最普通的杉木,颜色浅淡,纹理干净。此刻,第一颗爬上墨斗顶端的暗红血珠,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点极其微弱、却妖异无比的幽光。它像一颗饱胀的水蛭,在墨斗边缘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无声地坠落。
“啪嗒。”
极其轻微的一声。那颗暗红的血珠,精准地滴落在一块新木料的边缘,迅速洇开一小片湿痕,颜色深得发黑。
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顺着那条绷直的墨线,血珠连成了极细的一线,沉默而坚定地越过墨斗,持续不断地滴落在那堆无辜的新木料上!滴答…滴答…声音轻微,却比惊雷更响地炸在我的神经上。每一滴落下,那浅色的新木就多一块污秽的暗斑,像皮肤上蔓延的溃烂。
“不…停下…”我喉咙干裂嘶吼,想抽开按着墨斗的手,却发现双手像是被无形的铁水浇铸在了冰冷的枣木上!纹丝不动!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吸附力量从墨斗底座传来,牢牢锁死了我。我的手臂,我的身体,成了这邪异仪式的祭台,成了血珠流淌的桥梁!
恐惧瞬间化为暴怒和绝望的蛮力,我全身的肌肉贲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青筋暴跳,用尽吃奶的力气向后挣扎!可那墨斗如同生了根,死死钉在楠木上,也钉死了我的双手。我像一只被蛛网黏住的飞虫,徒劳地颤抖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污秽的血流,一点点染透我的希望。
就在我拼死挣扎的当口,掌下那冰冷的墨斗,竟传来一丝微弱但清晰的搏动!
咚…咚…咚…
缓慢,沉重,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粘滞感,像一颗被淤泥包裹、在深水里挣扎的心脏!这搏动透过我的掌心,顺着臂骨,狠狠敲在我的心口上,几乎要震碎我的肋骨!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墨斗底座传来一股更强的吸力,那楠木榫眼里渗出的暗红粘液流淌的速度骤然加快!墨线上的血珠也爬行得更快、更密集!新木料上,那些暗红的污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连接,隐隐约约,竟似要构成某种扭曲怪异的符咒!
“柱子…爹…爹…冷…”里屋媳妇虚弱痛苦的呓语,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穿透薄薄的土墙,精准地刺入我的耳膜!声音里浸透了非人的阴寒!
“爹!”儿子惊恐的尖叫紧跟着炸响,带着撕裂般的哭腔,“娘!娘身上…好多红道道!像…像木头上的血丝!”
嗡!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逆流!妻儿的惨叫像无数钢针,扎穿了我最后的理智。我猛地低头,布满血丝的眼珠几乎要瞪裂,死死盯住掌下那搏动越来越强的墨斗。
爹绝望的遗言,墨斗诡异的搏动,楠木渗出的血,爬向新木的血珠,还有妻儿身上莫名出现的“红道道”……所有碎片,在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中,被一股冰冷的直觉强行拼凑起来!
这墨斗…它根本不是镇压之物!它更像一个…容器!一个被我们王家世代供奉,也世代禁锢着某种东西的牢笼!爹不让我用它接活,是怕…怕这“牢门”被强行撬开!而这块浸透了不祥怨气的“血浸木”,就是那根撬棍!它那污秽的“血”,正沿着墨线这条通道,疯狂地注入墨斗深处,试图唤醒或者喂饱里面那个沉睡(或被封印)的…东西!那搏动,就是它复苏的心跳!而妻儿身上的异变…是它力量开始外泄、开始污染血脉亲人的征兆!
“呃啊——!”
一声非人的嘶吼从我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带着极致的痛苦和疯狂。我放弃了挣扎,反而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整个身体的重量狠狠压向墨斗!不是要抽离,而是要把它更深、更狠地按进那块邪异的楠木里!既然跑不了,既然这债注定要还,那就看看这墨斗里的“祖宗”,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滚出来!有种滚出来!”我对着墨斗嘶吼,唾沫星子混着血腥味喷溅在冰冷的枣木上。
就在我全身重量压下的瞬间——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猛地从墨斗内部响起!那声音,像千年玄冰骤然崩开一道裂痕!
我按着墨斗的掌心,清晰地感觉到那坚硬无比的雷击枣木外壳上,一道细微却深刻的裂纹,骤然蔓延开来!裂纹之下,不再是冰冷的木头质感,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蕴藏着无尽怨毒与饥饿的…**蠕动**!
同时,一股比楠木血腥味浓烈百倍、腐朽了千百年的阴冷气息,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闸门,猛地从那条新生的裂缝里喷涌而出!那气息带着铁锈、烂泥、棺木和某种无法言说的腥甜,瞬间充斥了整个工棚,浓得如同实质,让我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窒息昏厥。
墨斗那沉重的心跳声,骤然变得清晰、有力!
咚!咚!咚!
每一下,都震得我臂骨发麻,震得地上的工具嗡嗡作响。那条绷直的墨线,在惨淡的月光下,猛地剧烈震颤起来!上面爬行的血珠被震得粉碎,化作一片暗红的血雾,弥漫开来。而墨斗底座下,那块“血浸木”仿佛受到了致命的刺激,整块木头都开始剧烈地、无声地颤抖,如同垂死的痉挛!它表面那些暗红的血丝疯狂地扭曲、膨胀,像无数条苏醒的血管,拼命地想要挣脱木头的束缚,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拽回,勒得更深!
墨斗裂缝深处,那股令人作呕的蠕动感越来越强,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用冰冷滑腻的指尖,抵着那薄薄的裂缝内侧,缓缓地、一寸寸地…**向外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