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第4章 4。
儿子撕裂般的尖叫还在工棚里回荡,像冰冷的玻璃碴子刮过我的耳膜。我的目光却死死钉在门口那片被月光切割出的惨白地面上——那几条蠕动的、暗红色的“线”。
它们不是血!绝不是!血不会这样扭曲着爬行,不会在月光下反射出那种粘稠、油亮、如同活物内脏般令人作呕的微光!它们像被剥了皮的细长蚯蚓,更像传说中从尸骸里爬出的怨念凝结体,带着一股浓烈的、与楠木和墨斗裂缝里散发的同源腐朽气息,正以惊人的速度,无声无息地滑过门槛,目标明确地朝着我掌下那个裂缝遍布、搏动不止的墨斗扑来!
“爹!快躲开!”儿子带着哭腔的嘶喊终于冲破了我被恐惧冻结的喉咙。
躲?往哪躲?!
我的双手,依然如同被浇筑在墨斗上!手腕上,那根冰冷滑腻的“手指”还在疯狂吮吸着我的血液,每一次贪婪的吞咽都伴随着墨斗深处那沉重心跳的搏动,每一次搏动都让墨斗外壳的裂缝蔓延得更宽、更深!裂缝里喷涌出的阴寒秽气几乎凝成实质,粘稠得让人窒息。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裂缝深处那个庞大的、饥渴的阴影,正被我的血液和即将汇入的污秽血丝疯狂滋养,它蠕动着,挤压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彻底挣脱这雷击枣木的束缚!
那几条活物般的血丝,已经爬到了工棚中央。它们似乎感应到了墨斗的强大吸力和同类(楠木)的气息,速度骤然加快,甚至微微昂起了前端,如同嗅探的毒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柱子!柱子!”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呼唤,猛地从里屋方向传来!是媳妇的声音!但这声音…空洞,嘶哑,仿佛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从一口枯井的深处硬挤出来的回响,带着一种非人的绝望和…**召唤**!
这声呼唤,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我手腕上那根冰冷滑腻的“手指”猛地一颤!那股恐怖的吸力瞬间中断了一瞬。紧接着,墨斗深处那个庞大的阴影仿佛被这声呼唤彻底点燃了某种暴虐的渴望,发出一声无声的、却震得我灵魂几乎碎裂的尖啸!那股挤压裂缝的力量骤然暴增!
“咔——嚓嚓嚓——!”
包裹着墨斗的、那层历经雷火淬炼的坚硬枣木外壳,终于不堪重负,如同一个被撑爆的腐朽蛋壳,轰然碎裂!
无数细小的、乌黑的枣木碎片,如同爆炸的弹片,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千年阴秽之气,猛地向四周迸射!有几片擦着我的脸颊飞过,留下火辣辣的刺痛和一股皮肉腐烂般的恶臭。
禁锢我双手的那股恐怖吸力,在墨斗外壳碎裂的瞬间,消失了!巨大的惯性让我猛地向后踉跄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震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糊住了右眼,但我根本顾不上擦!左眼瞪得几乎裂开,死死盯着墨斗碎裂的地方!
那里,已不再是工具。一团无法形容的、粘稠蠕动的阴影,正从破碎的枣木残骸中“流淌”出来!
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像一滩被赋予了生命的、浓稠至极的污秽淤泥,却又在不断扭曲、拉伸、凝聚。表面翻滚着暗红、深褐、污黑交织的粘稠泡沫,散发出比之前强烈百倍的、混合着尸臭、铁锈、腐烂草木和某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腥气。在这团不断变化的污秽中心,隐约可见几根类似指骨的惨白凸起物在搅动,正是之前触碰我的那东西的来源!
而最恐怖的,是它散发出的那种**意志**!一股纯粹的、古老的、贪婪到极致的饥饿!对生命,对血肉,对灵魂的疯狂渴求!它没有眼睛,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恐怖的意念,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锁定了我,锁定了我身后惊恐的儿子,锁定了门外过道里正急速爬来的污秽血丝,更穿透了土墙,死死地“钉”在了里屋炕上我那气息奄奄的媳妇身上!
“嗬…嗬嗬…”
那如同朽木摩擦的干涩气音,不再轻微,而是从这团蠕动的污秽中心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满足的贪婪**!
那几条爬行的污秽血丝,此刻也终于抵达!它们没有丝毫犹豫,如同倦鸟归巢,又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猛地加速,一头扎进了那团从墨斗中挣脱出来的、不断蠕动的污秽阴影之中!
“滋啦——!”
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滚油泼在腐肉上的声音骤然响起!那几条血丝瞬间被蠕动的阴影吞噬、溶解!紧接着,那团污秽的阴影仿佛被注入了强心针,猛地膨胀了一圈!翻滚的泡沫更加剧烈,颜色变得更加深沉污浊,散发出的饥渴恶意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工棚!温度骤降,墙角堆放的刨花瞬间挂上了一层惨白的寒霜!
“呃啊啊啊——!”里屋猛地传来媳妇一声非人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想象的痛苦和灵魂被撕裂的绝望!
“娘!”儿子撕心裂肺地哭喊,不顾一切地就想往门外冲!
“别动!”我喉咙里爆发出沙哑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扑过去,一把将儿子死死按在墙角冰冷的泥地上!我的身体挡在他和门口之间,血红的左眼死死盯着工棚中央那团因吞噬了血丝而变得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蠕动阴影!
它吞噬了血丝,吞噬了来自我媳妇的部分…生命力?或者灵魂?但这远远不够!它那翻滚的污秽表面,正缓缓地、无声地转向我和儿子!一股比之前锁定媳妇时更加冰冷、更加贪婪的意念,如同无数只冰冷滑腻的手,瞬间缠绕上我的身体,勒紧我的喉咙!
它要的更多!它要我们所有人!要我们王家血脉里流淌的一切!
那团阴影开始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朝着我们父子所在的墙角…**蠕动**过来。它所过之处,泥地上留下一条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湿痕,像一条通往地狱的路径。阴影中心,那几根惨白的指骨状凸起物,如同嗅探的触角,微微颤动着,指向我,指向我护在身下、瑟瑟发抖的儿子。
工棚里,只剩下那污秽阴影蠕动时发出的、令人作呕的粘腻声响,儿子压抑到极致的抽泣,还有我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
爹…这就是…我们王家墨斗里…守着的“规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