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书店的暗号
第16章 书店的暗号
出发前的那个下午,阿默把母亲托付给了张婶。张婶攥着他的手,反复念叨:“万事小心,早去早回。”母亲坐在床上,精神好了许多,能靠在床头缝补衣服了,她没多问,只是把一个温热的窝头塞进阿默怀里:“路上饿了吃。”
阿默的喉头哽了哽,把窝头揣进怀里,像是揣着团火。他拉着黄包车,刻意绕了远路,避开了福安里附近的几条街——王裁缝那双阴沉沉的眼睛总在他脑子里晃,他不想节外生枝。
法租界的夜晚和华界是两个世界。霞飞路上的霓虹灯闪烁着,映得咖啡馆的玻璃窗流光溢彩,穿着西装旗袍的男男女女挽着手走过,高跟鞋踩在柏油路上发出清脆的响,空气中飘着咖啡和香水的味道,仿佛战争从未降临。
求知书社就藏在这片繁华里,像块沉默的石头。阿默拉着车,在离书社还有半条街的地方停了下来,假装给客人找零钱,眼睛却死死盯着书店门口。系统的蓝色方框在他眼前展开,边缘泛着淡淡的黄。
“目标区域:求知书社。检测到可疑目标:2。情绪倾向:敌意(60%)。位置:书社对面报刊亭,右侧成衣铺。滋啦——”
报刊亭后面站着个卖烟的老头,草帽压得很低,露出的半张脸肌肉紧绷,不像个生意人。成衣铺门口的两个伙计倚着门框,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眼神却时不时往书社瞟,手指总在腰间摸来摸去,像是藏着什么。
“日军的便衣。”阿默心里有数了。他拉着车,慢悠悠地往前挪,路过书社时,故意让车轮碾过路边的石子,发出“咯吱”一声。门口的老顾抬起头,眼神和他对上,飞快地眨了眨眼——这是张先生说的“安全”信号。
阿默没停,继续往前拉了几十米,在一家电影院门口放下“客人”——其实是他花钱雇的一个流浪汉,让他坐在车上充数。确认没人跟踪后,他才转身,装作闲逛的样子,再次走向书社。
推开书店的门,挂在门后的铜铃“叮铃”响了一声,在寂静的店里格外清晰。一股旧书的油墨味扑面而来,混合着淡淡的灰尘味,让人心里踏实。书架从地面一直顶到天花板,塞满了泛黄的书籍,《呐喊》《彷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大多是些进步书籍。
老顾正站在柜台后,低头用软布擦拭一本线装书,侧脸在台灯的光晕里显得很柔和。他戴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星星,看着像个刚毕业的学生,很难想象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的地下党。
“要找什么书?”老顾头也没抬,声音平稳得像一潭静水。
“找《呐喊》,鲁迅先生的。”阿默走到柜台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一本《野草》,按照张先生教的暗号回应。他的心跳得飞快,手心的汗把书页都浸湿了。
老顾的擦拭动作顿了顿,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不巧,刚卖完。”他放下软布,往里面指了指,“不过仓库里还有几本,你跟我去看看?”
阿默点点头,跟着他穿过书架间的窄道,来到书店最里面的储藏室。储藏室很小,堆满了旧书和报纸,角落里有个不起眼的木柜,柜门上挂着把小铜锁。老顾掏出钥匙,打开锁,里面却不是书,而是块活动的木板。
他掀开木板,露出个黑黢黢的暗格,从里面拿出个巴掌大的木盒子,用油布层层包裹着,递到阿默手里。“就是这个。”老顾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股不容置疑的严肃,“里面的东西比命还重要,千万别弄丢了,也别让任何人看见。”
阿默接过盒子,只觉得沉甸甸的,油布下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他知道,这里面就是那份地下党名册,是多少同志用命换来的。“放心。”他把盒子塞进怀里,紧贴着胸口,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透过油布传过去,咚咚作响。
“从后门走,出去右转,穿过三条小巷就是教堂。”老顾指了指储藏室尽头的一扇小门,“刘神父在钟楼等你,暗号是‘上帝保佑’。”
阿默点点头,刚要转身,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人撞翻了书架。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呵斥声,夹杂着日语的咆哮——是日军的巡逻队!
“不好!”老顾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把抓住阿默的胳膊,往小门推,“快!从后门走!别管我!”
“那你……”阿默的心里一紧。
“我自有办法!”老顾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他从墙角抄起一根木棍,转身就要出去,“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阿默咬了咬牙,拉开小门冲了出去。后门外面是条狭窄的小巷,堆满了垃圾和杂物,散发着刺鼻的恶臭。他顾不上这些,拔腿就跑,怀里的木盒子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
身后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还有枪声!阿默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知道,老顾是为了掩护他,才故意引开日军的。那个像学生一样温和的年轻人,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系统!显示追兵位置!”阿默在心里狂喊,眼泪模糊了视线。蓝色方框立刻展开,一个刺眼的红点正在快速靠近,后面还跟着几个小点。“警告!追兵距离:50米!速度:快!滋啦——”
阿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拼尽全力往前跑。小巷又窄又暗,脚下坑坑洼洼的,好几次差点摔倒。他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日军的叫喊声:“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了!”
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打在墙上,溅起的碎石子擦过他的脸颊,火辣辣地疼。阿默不敢回头,只是埋头狂奔,怀里的木盒子被他死死按住,生怕掉出来。他想起老顾的眼神,想起张先生的嘱托,想起那些牺牲的同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停,必须把名册送到!
穿过第一条小巷,右转,是条更窄的巷子,仅容一人通过。阿默像条泥鳅,灵活地在里面穿梭,衣角被墙壁上的钉子划破了,也顾不上疼。系统的方框显示追兵被甩开了些,但还有两个红点紧追不舍,像甩不掉的影子。
“妈的!”阿默低骂一声,突然想起自己是拉黄包车的,对这些小巷比谁都熟。他猛地左转,钻进一条几乎被垃圾填满的死胡同,在尽头摸索了两下,推开一块松动的石板——下面是条废弃的排水沟,是他以前躲雨时发现的。
阿默钻进去,趴在冰冷的污水里,只露出个脑袋,屏住呼吸。很快,两个穿着黄军装的日军追了过来,站在胡同口骂骂咧咧。
“人呢?刚才还看见往这边跑了!”
“肯定是藏起来了!搜!”
脚步声在胡同里响起,越来越近。阿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藏着把老周给的匕首,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用。
日军的皮鞋踩在垃圾上,发出“咯吱”的响,离他藏身的石板越来越近。其中一个的枪托差点撞到石板,阿默吓得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哨声,是集合的信号。“走了!队长叫我们回去!”一个日军喊道。
“那这小子……”
“不管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回去报告,让大部队来搜!”
脚步声渐渐远去,阿默这才敢大口喘气,污水的臭味呛得他直咳嗽。他从排水沟里爬出来,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怀里的木盒子却完好无损。
他不敢耽搁,按照老顾说的路线,一路狂奔。穿过三条小巷,终于看到了教堂的尖顶,在月光下像把利剑,刺破了沉沉的黑夜。
教堂的大门虚掩着,阿默推门进去,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排长椅静静地立着,十字架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上帝保佑。”他对着空气低声说,这是和刘神父的暗号。
钟楼上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在敲钟。阿默抬头,看见钟楼的窗口闪过一个黑影,应该是刘神父。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怀里的木盒子,朝着钟楼走去。
楼梯是石头砌的,踩上去发出“咚咚”的响,在寂静的教堂里格外清晰。每走一步,阿默都觉得怀里的盒子更沉了些,像是承载着无数同志的希望和嘱托。
他知道,把名册安全交给刘神父,只是完成了任务的一半。接下来的路,只会更危险。但他不后悔,就像老顾为了掩护他而挺身而出一样,在这个乱世里,总有人要为了信仰,为了明天,勇敢地往前冲。
钟楼的风吹进来,带着点凉意,吹起阿默湿透的衣角。他抬头看向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