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此罐青花发色略显灰暗，晕散不够自然，纹饰线条略显板滞，虽有‘空白期’特征，但更可能是明晚期景德镇民窑仿制。”

一位姓孙的老专家率先发言。

“孙老所言有理。”

另一位专家附和，“空白期瓷器存世稀少，特征难以精准把握。此罐底足修胎略显草率，釉面光泽也偏‘贼亮’，不似古物内敛，存疑之处颇多。”

讨论陷入僵局，多数专家倾向于“明晚期仿品”说。

刘主任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周不言：

“周顾问，你对这件罐子有何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

梁老眼中带着期待，王海生则有些担忧。

在座的老专家们神情各异，等着看这位“国家级顾问”如何应对这个棘手问题。

周不言起身，走到展台前。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极其专注地观察着这件青花罐。

他的目光在口沿、肩部转折、腹部纹饰、底足足墙处反复逡巡，手指隔着空气，仿佛在感受那些细微的起伏。

片刻后，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前辈的判断，侧重于青花发色、纹饰风格等表象，有其道理。”

他话锋一转：

“但大家是否注意到一个细节——这罐子的胎体。”

他指着罐腹一处釉薄的地方：

“此处隐约可见胎骨。”

“其胎质并非典型的明晚期景德镇瓷土那般略显疏松泛灰，而是非常致密、洁白、有玉质感。”

“这种胎质，更接近宣德至空白期早期景德镇御窑厂所用‘麻仓土’的特征，烧成温度极高，胎釉结合处火石红自然深沉。”

他顿了顿，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继续道：

“其二，看其釉面。”

“诸位觉得它‘贼亮’，但细看其光泽，并非浮于表面的‘贼光’，而是一种历经数百年后，表层硬质玻化釉在岁月摩挲下形成的、温润内敛的‘宝光’。”

“它与人为打磨做旧产生的刺眼光泽截然不同。”

“其三，也是关键，”周不言指着罐腹部一处缠枝莲纹的线条转折处。

“这线条看似略显‘板滞’，但细察其用笔的‘涩’意和停顿感，并非后世仿制者能轻易模仿的刻意做作，反而带有空白期匠人承上启下、摸索风格时特有的那种略带犹豫却又不失力量的笔意。”

“这种‘拙’，恰恰是时代的烙印！”

“另外，”他补充道，“底足修胎虽看似草率，但那种快速旋削留下的、未经精细打磨的自然刀痕和跳刀痕，也非明晚期民窑仿品所常见”。”

“民窑仿品为求形似，往往会在修胎上刻意模仿官窑的精细，反而失之自然。”

他最后总结：

“综合胎质、釉光、笔意、修足等多方面特征，我认为，这件青花缠枝莲纹罐，虽非顶级的官窑器，但更大概率是明正统至景泰年间景德镇御窑厂的产品。”

“其价值，远超一件明晚期民窑仿品！”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几位老专家凑到展台前，拿出放大镜，按照周不言指出的点重新审视。

胎质、釉光、笔触、修足…这些平时被青花发色和纹饰风格掩盖的细节，在周不言精准的点拨下，变得异常清晰！

孙老放下放大镜，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周不言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感慨：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周顾问这番剖析，鞭辟入里，老朽…心服口服！这罐子，确应是空白期之物无疑！”

其他几位持“仿品”论的专家也纷纷点头，看向周不言的目光彻底变了，那份轻视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敬佩。

刘主任脸上露出了欣慰而满意的笑容。

梁老和王海生更是与有荣焉。

胖子在偏厅听到里面传出的惊叹声，激动得差点把茶杯打翻：

“成了！言哥又成了！我就知道！”

故宫研讨会的成功，让周不言在京城圈内的声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他不再是仅仅依靠“顾问”身份的年轻人，而是真正凭实力赢得了顶尖专家们的尊重。

几天后，柳菲如约在“松鹤楼”设宴答谢。

包厢古色古香，窗外竹影婆娑。

柳菲今天换了一身藕荷色真丝旗袍，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妆容精致，更添几分成熟妩媚。

她亲自给周不言斟酒，眼波流转：

“周老板，上次真是多亏了您，不然那幅画真就明珠蒙尘了。这杯酒，我敬您！”

酒过三巡，气氛融洽。

柳菲放下酒杯，看似不经意地说：

“周老板眼力通天，不知道对海外拍卖有没有兴趣？我听说下个月香江苏富比秋拍，可有不少好东西呢。”

周不言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

“略有耳闻。怎么，柳老板也感兴趣？”

柳菲轻笑，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幽香袭来：

“我这点小身家，哪玩得起那种场面。不过，”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我有位朋友，是苏富比的资深顾问，提前给我透了些风。”

“这次有几件重器，争议不小，尤其是那件压轴的‘明成化斗彩海龙纹盘’，听说内部估价高得吓人，但东西…好像有点‘玄’。”

这正是周不言在图册上关注的那件！

他不动声色：“哦？柳老板这位朋友，倒是消息灵通。”

“可不是嘛。”柳菲眼波盈盈地看着周不言，“他还说，这次拍卖行请了好几位国际知名的瓷器专家坐镇，阵仗很大。”

“国内这边，听说故宫的刘主任也被邀请去做学术顾问了。”

“周老板您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帮您弄张邀请函，位置绝对靠前。”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拉拢。

胖子在一旁啃着蟹钳，含混不清地插嘴：

“言哥！去啊！必须去！胖爷我还没见识过香江拍卖呢！咱去给那帮老外开开眼！”

周不言沉吟片刻。

香江之行势在必行，这张邀请函来得正是时候。

他看向柳菲：“那就麻烦柳老板了。费用方面…”

柳菲娇嗔地白了他一眼：

“周老板跟我还提什么费用？您能去，就是给我天大的面子了！”

“只是…”她眼波流转，带着几分狡黠，“要是您真在拍卖会上捡到什么大漏，可别忘了提携提携姐姐我呀！”

暧昧的气氛在包厢里弥漫。

胖子识趣地埋头苦吃，假装自己是个背景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