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晖合上书。

自己还真是摆脱不了陈家这一大家子了。

看来程启明在牛皮本里写的事情，没一样是简单的。

程启明只叫自己接待陈清渠，没想到后面的事情一环扣一环。这个便宜爹真会坑儿子。

就算他不想理会，那个叫陈虎的还会一天到晚找麻烦。

顺便，把程云挨一拳的账也结了。

看起来，陈弘斌一家的惨状，与陈虎家有点关系。

要不然，这个一直切腹的男人，也不会指认出陈虎。

行吧，那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反正，鬼物和人一样有趣。

陈襄没想过程晖会答应，大概愣了几秒钟，脸蓦地红了。

接着又被程晖突如其来的问题惊到。

程晖总共也没见过陈虎几面，怎么会猜出来自己家与陈虎的关系呢？

“是……陈虎跟我们家算是远房，他们家开工程公司。”

“当年我爸工伤，陈虎的爸，陈贵，一直不肯给赔偿金。”

“后来我妈病得厉害要做手术，我爸一着急被他们连蒙带骗，签了一张二十万的借条，他们以此来要挟，我家山穷水尽，我爸实在受不了就……”

陈襄紧咬贝齿低下头。

回忆这些事情，对她来说太痛苦。

这些年她也没少为父母奔走，但是事情过去已久，很多证据已经不足。

而陈贵手里那张欠条，却是实实在在有陈弘斌的签名手印，具备法律效力。

她有时候甚至怀疑，是不是好人都要受折磨，坏人却能过得很好。

“有趣。”

听了陈襄的表述，程晖过了好一会，突然冒出两个字。

既不肯赔工伤，还要落井下石，把人逼上绝路。

看起来是一帮纯粹的恶人。

还不知道照了面，会不会更有意思。

他背上挎包，收拾了些东西，快步出门。

陈襄还没反应过来程晖是什么意思，程晖已经一腿跨上了她的摩托车。

“老弟，好好见家长。”

“弟妹靠你照顾了。”

一直蹲在墙边吃瓜的程云，朝着两人招了招手，大声喊了一嗓子。

陈襄脸更红了，直觉得耳根有点发烫。

虽然程晖很奇怪，但是前前后后帮了自己很多忙。

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这个纸扎店老板总是用最直接简洁的话，让自己冷静下来。

程晖坐在后座，呼出的气喷在陈襄脖子上。

很痒，但很冰冷。

也不知道，更贴近点，会怎么样……

陈襄不由得拍拍自己的脸，责怪自己胡思乱想。

很快，陈襄家就到了。

是八九十年代的老破小，步梯，墙上斑驳一片，贴满了小广告。

陈襄一看见停在楼下的车，脸刷一下就白了，急匆匆往上跑。

程晖瞥了一眼，车牌号三个八，路虎，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大概是陈贵找上门来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程晖晃晃悠悠地跟在陈襄身后，走到四楼，看见门牌号404，门开着。

里面已经乌泱泱站了好些人。

风水不好，牌号不吉利。

难怪家里出不了好事。

他往门边上靠着，想看看这群人演什么大戏。

客厅靠窗的地方，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女人，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旁边还挂着吊瓶，脸色蜡黄，皱纹满面，眼白里黄得一片浑浊，整个人像上了一层蜡。

有点医学常识就能看出来，女人肝功能不好，有严重黄疸，可能还有其他基础病。

女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得多，她应该就是陈襄的母亲，周英。

陈襄快步走到母亲旁边，扶住她，杏目圆瞪。

坐在陈襄对面的是一个光头男人，啤酒肚像气球一样鼓起来，穿着府绸衬衫，手指上戴着两枚金戒指，一副老板模样。

男人大大咧咧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全然不顾房间里有病人，点起一根烟吞云吐雾。

据陈襄描述，这就是陈虎的爸，陈贵，名下有一家贵祥工程公司，听起来就全家富贵的样子。

而陈贵身边的，是一个穿亮闪闪红色旗袍、提着驴牌包、烫着方便面卷、身材肥胖的中年妇女，应该就是陈贵的老婆李春花。

夫妻后面跟着的，就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陈虎，他正抖着腿，一脸得意地看着陈襄，没发现门后面一声不吭站着的程晖。

“嫂嫂，你把这份工程责任切结书给签了吧。”

“这么多年了，一直拖着，这不是不给亲戚情面吗。”

穿着旗袍、身材臃肿的李春花一扭一扭地走到陈襄母女面前，把一叠文件甩在了茶几上。

“你看，当年阿贵也是看你们家陈弘斌，没什么能力，生活困难，才把工程给他的。”

“谁知道他自己不小心，摔了下来，这能怪我们吗，你们家还找我们赔钱，不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头发花白的周英被李春花这一通话气得发抖，忍不住全身蜷曲起来，剧烈咳嗽，差点没喘过气来。

过了好一会，她才满脸怨恨地盯着李春花，用尽力气、咬牙切齿地回应。

“那是因为你们没日没夜地要我家那口子赶工！”

“那天晚上九点，陈弘斌还在工地上！谁知道他是不是你们害成这样的！”

“陈弘斌为了救我，只好拼了自己的命，签了借据，就为了弄出现金来给我做手术。哎……他人都不在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周英又气又恼，说着说着眼泪就开始往下掉，眼看着是要晕过去。

陈襄紧紧握住自己母亲的手，愤恨地看向对面这一家子人。

见过那么多歹徒，她从未怕过。

然而，面对一群不要脸至极的亲戚，却一点办法没有。

“这份切结书我们一定不会签的！”

“我们会将法律流程走到底！”

陈襄扶住自己的母亲，声音气得发颤。

李春花闻言，冷笑了一声。

“你们倒是告啊，我们手里有陈弘斌的欠条，马上向法院申请执行，没有二十万现金，你们连房子都得封！”

一直坐在旁边，一副居高临下模样的陈贵，把烟灰抖在地上。

“嫂嫂，我们也是看在亲戚的情分上，才宽限你们那么多年。”

“二十万，不是小数目啊。”

“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要不然嫂嫂您跟小侄女，早就喝西北风了。”

站在陈贵身后的陈虎，一脸嚣张地为自己爹妈摇旗呐喊。

陈虎一张肿得像猪头的脸，五官全都挤了起来，看起来凶神恶煞。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陈襄被气得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