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渠的墨镜上，倒映出程晖冷笑的影子。

老教授镜片后，那只青色眼睛也不禁眯了起来，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这小兔崽子真的是一点亏不肯吃，不愧是程启明教出来的好儿子。

上次自己情急之下，说给程晖还魂丹，他还真惦记上了。

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带了一群不伦不类的校痞来找自己麻烦，就怕自己反悔。

“要脸，要脸。”

陈清渠凑近程晖，低声尴尬地笑着。

程晖却是半步不让，依旧半个身子靠在讲台上，静静地看着陈清渠窘迫的模样。

这时，后排一个全身名牌、眼睛狭长、嘴唇很薄的男生，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你是谁，竟然敢干扰陈教授上课。”

“再不出去，我们要叫校警了！”

骆嘉佳正担心程晖，被这个男生的喊声吓了一跳。

她回过头来，站起来的，竟然是花花公子郭皓。

听说郭皓是滨江地产老板郭顺昌的小儿子，在班里有的是巴结逢迎他的人，周围总是围着一群莺莺燕燕。

她不由得更担心了，郭皓在系里是风云人物，说一不二，仗着关系，连院长都要让他三分。

连郭皓都看程晖不顺眼了，这回程晖可没办法轻易下台。

程晖好像没听见郭皓在喊话，走到身后，一把将陈清渠授课的座位拉了出来。

然后，他将椅子拖到讲台旁边，施施然坐了下来，抱着手臂，侧头示意陈清渠。

“给您面子，您继续讲课，我等着。”

说完，程晖便旁若无人地闭上眼睛，似乎周围一切与他无关。

看见程晖连常山大学的教授都不放在眼里，陈虎不禁心中一沉。

这个白事铺子的老板，手段真的深不可测，常山大学的教授是何等人物，竟然对他如此客气，自己要是有半点怠慢，指不定会有什么后果。

想起自己还带人去砸过程晖的铺子，陈虎不由得背后渗出一身冷汗。

如此斟酌，陈虎连忙带着他的一帮黑衣小弟连忙像跟尾狗一样，排成两排站在程晖身后。

郭皓见状，不由得火冒三丈。

好好一个大学课堂，被搞得像地痞无赖的誓师大会。

真是一群不知好歹的家伙。

“帮陈老师把这群流氓赶出去！”

本来坐在座位上的男生，早就看程晖和他身后的小流氓不顺眼。

这个脸色苍白、瘦骨如柴的青年，何来的胆子，竟然说是卖陈教授面子，怕是趴在井底的癞蛤蟆吧。

听见郭皓大喊，血气方刚的男生们全都握着拳头站了起来。

十多个学生忍不住冲到讲台面前，与两排穿着黑衣的陈虎小弟，怒目对峙。

“一群社会垃圾，赶紧滚出去！”

“报警！”

一时间，双方人马寸步不让，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

饶是陈清渠这只老狐狸，也忍不住扶了一下眼镜。

像程晖这样的人，世故场面完全不是他的考虑范围。

为了达到目的，中间的过程他可不管。

怎么自己一只妖，好像比程晖更在乎人情？是自己有毛病还是程晖有毛病？

事情到了这一步，陈清渠只能走到程晖身后，扶着他的肩膀，无比客气地说话。

“抱歉，这是个误会。”

“我忘记介绍了，这是转到我们系的新同学，程晖。”

“是我让他跟着我做课题的，请大家对程晖同学多多担待。”

此言一出，握住拳头的学生和准备出手的马仔都愣住了。

这是在搞哪出。

程晖不是来要账的吗，怎么变成陈清渠的学生了。

而且，程晖全程都在给一个威望堂堂的大学教授脸色看，嚣张得不可一世。

怎么陈教授竟然还对一个流氓如此客气！

况且，常山大学是一等一的学校，能进来的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这个叫程晖的，什么来历都不知道，怎么有资格，从天而降，跟着陈教授做课题。

要知道，陈清渠从来不亲自带本科学生！

郭皓脸色更差了。

自己是滨江地产的公子，请陈教授吃饭，陈清渠多次拒绝。

一个闯进教室、来路不明的小混混，却叫老教授另垂青眼。

他不由得冷哼一声：“陈教授跟你说话，你别给脸不要脸。”

一群义愤填膺的学生跟着起哄。

“向陈教授道歉！”

程晖依旧抱着手臂，坐在讲台上，甚至把椅子靠着有阳光的地方挪了挪，闭着眼睛晒起了太阳。

作为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时下课铃声响起。

程晖靠在椅子上，斜眼惺忪，看向陈清渠。

“陈教授，不走吗？”

他这副不知好歹的模样，让周围的人恨得牙痒痒。

陈清渠一个堂堂的大学教授，难道还能让一个小混混呼来喝去不成。

谁想到，陈清渠却一点不恼怒，竟然拍着程晖肩膀，带着笑意往教室门外走。

双方人马都沉默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陈虎正想给这帮大学生一点颜色看，好拍程晖的马屁。

郭皓想在陈清渠面前，出出风头。

没想到这一老一少，竟然就勾肩搭背离开了。

让刚才快要打起来的两拨人，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是所有人都震惊，程晖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能让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如此礼遇！

满是绿荫的校道上，陈清渠搭着程晖后背往前走。

程晖神色慢慢冷下来，离开陈清渠一个身位的距离。

“常山地下墓，别忘了。”

陈清渠依旧是一副儒雅笑容：“莫急，应承你的事情，我不会食言。”

两人走到陈清渠的办公室，在地下一楼，几乎没有光线。

整间办公室弥漫着灰尘，就算是白天，也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细节。

这里依山而建，办公室外面就是幽深的常山，上面还隐约可见几处山坟的痕迹。

陈清渠走到书架前，微微旋转一只铜制麒麟摆件。

一阵冰冷的机械滑轨声传来，书架便缓缓移动，露出了一条漆黑、没有尽头的通道。

陈清渠一步踏入暗道，便消失不见了。

在昏暗之中，程晖好像隐隐约约看见了幽绿玻璃球一般、野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