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喂养!
第104章 喂养!
就在顾云于白水城中,忧心父亲顾虎安危之际。
千里之外的东山道,云阳江畔。
残月褪去最后一丝银辉,天穹尽头,磅礴的朝阳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万顷金红泼洒在浩渺的云阳江上。
江面如熔化的金液,粼光跳跃,碎金万点,映照着两岸初醒的山峦,层林尽染,天地间一片辉煌壮丽,生机勃发。
浩荡江风带着水汽的清冽,卷动晨霭,在金光中舞动如纱。
靠近江滩的一块巨大磐石上。
顾虎盘膝而坐,身形依旧如铁塔般巍峨,却透着一股摇摇欲坠的邪异。
他身上的粗布短打早已褴褛不堪,被无数道干涸的暗红色血痂层层覆盖,如同披着一件由死亡编织的甲胄。
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非但未能带来暖意,反而映照出触目惊心的景象。
两道粗大如蚯蚓的青黑色筋络,自他紧锁的眉尾暴凸而起,一路狰狞地蜿蜒爬升至额角,仿佛有活物在皮下游走。
他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形成一个痛苦的川字,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似乎在剧烈地跳动。
他的身体在不住地、细微而剧烈地震颤着,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暗红色血气,不受控制地从他周身毛孔中升腾而出,在金色的晨光中扭曲、消散。
裸露在外的肌肤,脖颈、手臂、胸膛,所有可见之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之色,下方则布满了蛛网般密集、凸起的青黑色血管纹路。
阳光越是灿烂,他身上的邪异与死气便越是浓烈。
远处,一座俯瞰江滩的孤峰之巅。
数名身披漆黑披风、脸覆冰冷兽首面具的身影,如同融入山石阴影的雕像,无声矗立。
他们的目光穿透薄雾与晨光,牢牢锁定在江畔磐石上那个挣扎的身影上。
山风猎猎,吹动他们漆黑的披风。
为首者,赫然佩戴着一面造型古朴、纹路诡异的青铜鬼面。
面具后的眼眸,冰冷锐利,毫无波澜地注视着江畔的顾虎,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的最终挣扎。
“呵,”青铜鬼面下传来一声低沉而满意的轻叹,打破了山巅的沉寂,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起初不过是循着点蛛丝马迹,想抓个寻常炼气境的回去交差,谁曾想……竟撞上一条真正的大鱼。”
他的目光在顾虎身上那蒸腾的血煞之气上停留片刻,语气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兴奋,“恶虎巡山……炼神境!
非但没有当场爆体疯魔,竟能强撑至今,甚至偶有神智闪现,压制凶煞……当真是意外之喜!天大的好事!”
他微微侧首,对身侧一名佩戴狼首面具的下属问道:“这几日喂养的火候,如何了?”
身边的豺面下属立刻躬身,声音恭敬:“回禀大人,昨夜刚‘喂’了他三队附近城池的官差,共计三十二人,被其尽数屠戮。
加上这月余来我等不断驱赶流寇、山匪乃至一些不长眼的江湖客,源源不断送入,供其滋养凶魂……其体内积累的凶煞戾气,已然到了一个临界点。
即便他不知用了何等秘法暂时维系着一丝清明,但如此杀戮之下,如同沸鼎烹油,绝非人力所能长久压制!
属下断定,他撑不过今夜子时!”
豺首面具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只是……大人,此人功法既是‘恶虎巡山’,必是当年背嵬军核心旧部无疑。
如今背嵬虽已改制,不复从前,但军中仍有不少当年残存的老人,位高权重者亦有之。尤其是……那位‘虎尊’大人,据说对此功传承者极为关注。
若我等活捉此人的消息不慎走漏,尤其是传入那位耳中,怕是……”
“怕什么?”
青铜鬼面冷冷打断,声音陡然转厉,如同金铁交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杀了三十二名朝廷官差!
这是板上钉钉的滔天大罪!
并非是我等之前所安插的黑山城之案。
况且那黑山城之案,恐怕也确实是此人所犯!
就算他是背嵬旧部,就算虎尊知道了又如何?
一个被凶煞彻底侵蚀、屠戮官府的炼神境凶魔,人人得而诛之!
我等将其擒拿归案,乃是职责所在,天经地义!
那位虎尊再霸道,在这等事实面前,也不可能对其庇护!”
他目光重新投向江畔那挣扎的身影,青铜面具下的眼神闪烁着的贪婪光芒。
“传令下去,今夜子时,准时收网!必须要生擒!
此人价值极大!将此人送回去,对你,对我,都是莫大的功劳!”
“遵命!”豺首面具与其他黑衣人齐齐躬身低喝,声音在山风中消散,只余下冰冷的杀意弥漫峰顶。
同一日的黄昏,夕阳熔金,将白水城外的官道染成一片温暖却又带着几分疲惫的橘红。
一辆破旧的小驴车,车身木板被岁月和尘土打磨得发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碾过官道上厚厚的浮尘,朝着远处浮现出来的城池轮廓缓缓行去。
车轮过处,留下两道浅浅的、歪歪扭扭的辙印,很快又被风吹来的尘土掩盖大半。
驾车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满面沟壑纵横,那是风霜刻下的印记。
一件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葛布长衫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腰间悬着一个油光发亮的酒葫芦,随着驴车的颠簸轻轻晃动。
他微眯着眼,目光似乎落在遥远的虚空,又似乎只是看着老驴那两只微微耸动的耳朵。
他身旁,跟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身形略显单薄,背负着一个半旧的藤编书箱,书箱的边角已被磨得光滑。
眉宇间犹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与书卷的清秀,但那双眼睛深处,却沉淀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沉重与疲惫,像蒙上了一层洗不净的灰。
他的脚步有些拖沓,每一次抬起落下,都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
官道两旁,荒芜的田地蔓延开去,杂草在夕阳下摇曳,间或有几株枯死的禾苗倔强地指向天空。
更远处,几处焦黑的断壁残垣在暮色中沉默,那是被山匪或兵祸摧毁的村落遗迹。
路边沟渠里,蜷缩着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眼神空洞地望着来往的车辆,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个无声无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婴孩。
空气中,尘土味、草木衰败的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远处废墟的焦糊味混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