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义庄夜惊魂

天还没亮，白小七就被冻醒了。九月的晨露浸透了破毯子，寒气像无数根细针，顺着裤管的大洞直往里钻。他打了个哆嗦，发现自己的右腿已经冻得发麻。身旁的狗子蜷缩成一团，像只瘦弱的小猫，时不时在睡梦中抽动一下，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娘...别丢下我...“之类的梦话。

“这小子居然能睡得着...“白小七轻轻挪开毯子盖在狗子身上，揉了揉酸痛的腰背。一整夜靠着树干睡，让他感觉全身骨头都错位了。他仰头看了看天色，东方才刚泛起鱼肚白，几颗残星还固执地挂在天幕上。

肚子又开始抗议，发出咕噜噜的声响。昨晚那半个包子给狗子后，他已经近二十个小时没进食了。胃里空得像是被掏过一样，连胃酸都在灼烧着胃壁。想到今天还要面对青龙帮的勒索，白小七咬了咬牙，决定去狗子说的义庄碰碰运气。

“总比饿死强...“他自言自语道，声音嘶哑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不想惊动熟睡的孩子。刚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窸窣声。狗子揉着眼睛坐起来，声音还带着睡意：“哥...你要去义庄？“

“嗯。“白小七点点头，看着狗子瘦小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单薄，“你再睡会儿。“

狗子却一骨碌爬起来，动作灵活得像只小猴子。他三两下卷好毯子塞回树洞，拍了拍沾满草屑的破衣服：“我跟你去！那边路不好找...“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脚尖在地上画着圈，“而且...两个人安全些...“

白小七心中一暖。这孩子分明是担心他，却不好意思直说。他伸手揉了揉狗子乱糟糟的头发：“那就一起吧。“

晨雾中的临安城仿佛蒙着一层纱。远处的钟楼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一座漂浮的仙阁。他们避开巡更的差役，沿着城墙根一路往西。越走越荒凉，路边的杂草渐渐没过膝盖，沾湿了他们的裤腿。狗子灵活地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确认白小七跟上了，那双明亮的眼睛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哥，小心这儿有个水坑。“狗子跳过一个泥洼，转身提醒道。

白小七刚要迈步，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狗子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虽然最后还是摔了个狗啃泥，但好歹没整个人栽进水坑里。

“谢谢啊。“白小七狼狈地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泥水。

狗子憋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帕子：“擦擦吧，哥。“

白小七接过帕子，突然注意到狗子的手腕上有几道陈旧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他刚想询问，狗子已经转身继续带路了，只留给他一个单薄的背影。

“就是那儿。“狗子突然停下，指着前方一片灰蒙蒙的建筑。

白小七倒吸一口凉气。那哪里是什么普通义庄，分明是个乱葬岗！十几间低矮的草房歪歪斜斜地立着，有几间的屋顶已经塌了一半。周围散落着新坟旧冢，有的连墓碑都没有，只插着块木牌。最骇人的是中间那口大黑棺材，盖子半开着，在晨风中微微晃动，像张饥饿的大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腐臭味，混合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几只乌鸦站在远处的枯树上，发出刺耳的叫声。

“你确定...这里管饭？“白小七嗓子发干，声音都有些变调。

狗子刚要回答，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怎么，活不下去了？“

白小七吓得差点跳起来，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他猛地转身，看见一个佝偻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老者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眼睛浑浊得像蒙了一层灰，手里提着盏惨白的灯笼，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诡异。更奇怪的是，他走路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老、老先生，“白小七硬着头皮拱手，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听说这里...招工？“

老者眯起浑浊的眼睛打量他们，目光在白小七奇怪的裤子上停留片刻，又扫过狗子瘦弱的身躯。“搬尸工，一天五个铜钱，管两顿饭。“他顿了顿，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敢吗？“

白小七胃里一阵翻腾，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恐怖片里的场景。但想到青龙帮那群恶丐，想到空空如也的口袋，他还是咬牙点头：“敢！“

老者“嘿嘿“笑了两声，露出几颗发黑的残牙。那笑声像是用指甲刮擦木板，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跟我来。“他转身走向那片阴森的建筑，灯笼在晨雾中晃出一道惨白的光痕。

穿过杂草丛生的小路，老者带他们来到最边上的一间草屋。推开门，霉味混着某种说不清的腥臭扑面而来，熏得白小七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捂住鼻子，看到墙角堆着几具盖着草席的尸体，有几只苍白的手脚露在外面，指甲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

“先把这几具抬到后山埋了。“老者丢给他们两把锈迹斑斑的铁锹，铁锹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晌午回来吃饭。“说完就转身离开了，脚步声依然轻得听不见。

狗子已经熟练地拿起工具，见白小七还在发愣，小声提醒：“哥...得抓紧，不然赶不上饭点...“

白小七强忍恐惧，跟着狗子走向那堆尸体。掀开草席的瞬间，他差点吐出来——最上面是个年轻女子，脸色青紫，嘴角还带着干涸的血迹，眼睛半睁着，仿佛在盯着他们看。她的脖子上有一圈明显的勒痕，显然是死于非命。

“别盯着看...“狗子低声说，声音有些发抖，“看久了...他们会找你...“

这句话让白小七后颈汗毛倒竖。他赶紧移开视线，却注意到女子的右手紧紧攥着一块碎布，上面绣着半朵梅花。

两人合力抬起尸体时，白小七尽量不去想手中这冰凉僵硬的触感是什么。尸体比想象中沉得多，他们踉踉跄跄地往后山走。路上，白小七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但每次回头都只看到摇曳的荒草。

一趟又一趟，当他们终于埋完最后一具尸体时，太阳已经升到头顶。白小七的掌心磨出了水泡，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

回到义庄，老者果然守信用，给了他们每人一碗杂粮粥和半块咸菜。白小七饿极了，顾不得形象狼吞虎咽起来。粥里掺了沙子，咬起来咯吱作响，但此刻对他来说简直是美味珍馐。狗子吃得比他更急，差点被噎到。

白小七认真想着未来的方向，这个义庄肯定不是久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