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在电子厂上班？”

沈安看着塑料套壳外面沾着机油的工牌。

“嗯。”哥哥沈平摆弄着货架，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沈安眨了眨眼，脑子里闪过哥哥那经常沾着红褐色污渍的黑色夹克，以及每次回家都领着装着大骨头肉的黑色塑料袋。

他一直以为，哥哥是在屠宰场工作。毕竟哥哥的气质和“通讯设备“这四个字实在不太搭。

“愣着干什么？“哥哥理完货架，站了起来，小山一样的巨大身躯，让沈安觉得灯光都暗了一些。

被哥哥挡在身后的货架上，刚刚被他整理好的薯片袋有些颤抖，仿佛某种生物的皮肤在被巨兽拂过后，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我以为你是在肉联厂之类的……“沈安试探着说。

哥哥顿了一下，铜铃般的大眼瞪着他：“怎么，觉得我像杀猪的？“

“不是！就是……“沈安挠挠头，“没想到你会做精密零件。“

哥哥哼了一声，拎着黑色的塑料袋走进厨房。

趁着沈安没有跟过来的时间，他随手掏了几下，拿出几根像是腿骨一样的带着鲜红肉块的大骨，随意地丢在了冰箱旁边的地上。

角落的阴影里马上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地板上蔓延起粘糊的液体。

在沈安踏入厨房的时候，地板上的骨头肉已经消失不见。

看到沈安进来，哥哥头也不抬，开始举起A4纸大小的菜刀，刀刃在案板上敲出规律的声响，肉骨头很快整齐地分开。

他接过刚才的话题，“流水线上装螺丝，没什么精密不精密。“

沈安看着哥哥粗粝的手指捏着细小的土豆丝开始切，不由地相信了几分，

“哥，工作应该挺累的吧，要不是这次看到你的工牌，你从来不和我说你工作的事。”

“又不是什么高级工作，没什么好说的”，哥哥把骨头肉和土豆丝丢进锅里，“啪啪”地打着火。

“嗯？”哥哥皱着眉头，发现火竟然没有点着。

他立刻举起手，握成砂锅大的拳头，对着煤气灶“哐哐”几下。

火苗忽地就蹿了起来。

看来这是沈家祖传的家私维修技术…沈安眨了眨眼睛。

“嗯，工厂的工作氛围还不错。”哥哥突然说道，然后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同事从来不说我的坏话，厂长对我也很客气。”

沈安点点头，自己一家人都是老实肯干的普通人，哥哥的人缘肯定不坏。

“那……你们厂还招人吗？“沈安半开玩笑地问，“妹妹马上就毕业了。”

妹妹虽然调皮了一点点，应该可以去工厂做做文员什么的。

虽然在工厂累了点，但现在的工作确实不太好找。

“她？”哥哥举着菜刀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然后头也不抬：“细皮嫩肉的，干不了。“

“而且，估计我这个工作也做不长了。”厨房的灯光下，他的背影依旧像一堵沉默的墙。

“厂子快倒闭了。”没等沈安发问，哥哥就继续说道，“这厂风水不好。”

“噗噗噗…”抽油烟机突然冒出噗噗的黑烟，像是喝水的人突然被一个笑话呛到开始咳嗽起来。

“又卡壳了。”哥哥面无表情，拳头重重砸在抽油烟机的按键上，机器瞬间又顺畅了起来。

“为什么说风水不好？”沈安有些奇怪，虽然他是不相信这些玄学只相信科学，但不妨碍他的好奇。

“之前这个地方倒闭了好几个厂子。”哥哥停下手里的动作，“好像从二十多年前的化工厂开始，就没有顺利过。”

……

……

平江城一个老旧的城区，远处是高耸的大楼和闪烁的霓虹灯。

一个三楼的破旧矮房里，窗户外面红色的胡记酒楼的灯牌散发出朦胧的光，落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

这是异调局在平江的一处秘密据点。

一个穿着宽松丝绒睡衣的男人，摘下了套在眼睛上的蒸汽眼罩，露出一双惺忪的睡眼和大大的黑眼圈。

“下次真应该和老秦搞好关系”，梦郎咬牙切齿。

领导身边的红人得罪不得…

上次就是秦默在会上提了一句，要排查和异调局通讯设备相关的整个供应链，他已经忙了一个月没合眼了。

哦不对…是一个月没睁眼…

叹了一口气，梦郎躺在了一张大床上。这是这间空荡荡的房间里唯一的家具。

“目标人物，东城通讯设备制造工厂厂长赵志明，负责过异调局通讯设备的其中一个环节生产。”

梦郎闭上眼睛。

一阵熟悉的坠落感袭来，他的意识穿过层层迷雾。

然而当梦郎的双脚落在梦境地面上时，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梦境太过...稀薄。就像一张被过度曝光的照片，色彩褪去，轮廓模糊。

本应丰富的梦境场景只剩下一些残破的片段：半截办公桌，一面没有门的墙，天花板上滴落的不明液体。

“这不对劲...“梦郎皱眉，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枪柄熟悉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

他向前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梦境中产生诡异的回声。

正常来说，被梦境入侵者的意识核心应该就在梦境中央，但这里除了碎片般的场景外，空无一物。

空气里飘浮着半透明的絮状物。他低头看去，地面不是地面，而是无数张叠在一起的产品单据，每张单据上的字迹都在蠕动重组。

“这污染程度...“梦郎皱眉，“这个赵志明，肯定有大问题。”

右手将腰间配枪拔出，枪柄入手冰凉，却在下一秒变得柔软如活物。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手中握着一条挣扎的银色鳗鱼，鳞片上反射着无数个扭曲的自己。

“操。“梦郎暗骂一声，甩开鳗鱼，集中精神重塑武器。蓝色火焰从掌心腾起，凝结成一把锯齿状短刀。

突然，远处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梦郎顿了一下，马上隐蔽着身形，放轻脚步循声穿过由一排排无序的货架。

这是…看到眼前的场景，他的眼睛不由地眯了起来。

一个黑色的人影穿着沾满油污的工服，背对着自己，正将一箱标着“东城通讯-行动耳机“的纸箱撬开。

箱子里没有电子产品，而是满满一箱血肉模糊的耳朵。

旁边是另外一箱还未封口的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些元器件。箱子上贴着信号元件的标签。

箱子的右下角，打印着一只黑色乌鸦的激光标志。

“赵志明？“梦郎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人影缓缓转头，他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被横向撕开的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