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泼翻的墨汁，将销金镇的飞檐染成浓黑。苏妄言拽着小丫鬟躲进一条臭水沟旁的巷子，身后赵寒舟的叫骂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像是无数翅膀在振颤。

「公子……你听。」小丫鬟指着巷子尽头那间挂着「回春堂」匾额的药铺，门缝里飘出的不仅是草药味，还有若隐若现的蓝光。苏妄言握紧兑泽珏，石头表面突然浮现出细密的鳞片纹路，烫得他差点松手。

「五毒教的『蓝羽蝶』。」他想起苍梧阁典籍里的记载，「这玩意儿翅膀上的粉末能让人经脉逆行，比赵寒舟的寒霜剑还阴毒。」

两人猫腰靠近药铺窗棂，捅破窗纸一看，只见屋内药炉正旺，一个穿白绸衫的公子背对着他们，正用银镊子夹起一只巴掌大的蓝蝶，放入丹炉。那公子耳垂上戴着枚蛇形金饰，正是老鸨描述的「白衣怪客」！

「李公子，这『化骨散』真能让苍梧玉现形？」角落里传来另一个沙哑的声音，苏妄言定睛一看，竟是黑月坛那个戴水晶眼镜的短刀汉子！

白衣公子冷笑一声，往丹炉里撒了把朱砂：「蠢货，苍梧玉需五灵俱全才能解封，你家圣女拿块『离火珏』就想号令天下？当年血洗苍梧时，老掌门把兑泽珏藏在黄铁矿里，若不是这小子误打误撞……」

他话未说完，丹炉突然爆出一团蓝烟！蓝羽蝶挣脱镊子，翅膀上的粉末如流星般射向窗口。苏妄言暗道不好，拽着小丫鬟就地一滚，蓝粉擦着鼻尖钉进身后的土墙，竟蚀出一排滋滋作响的小孔。

「谁？！」白衣公子挥袖灭了药炉，短刀汉子已拔刀冲出门外。苏妄言见状不妙，抓起墙角的半筐草药砸过去，趁机拉着小丫鬟往镇外跑。

「想跑？」白衣公子甩出三枚毒针，针尖泛着诡异的蓝光。苏妄言祭出祖传绝技「懒驴打滚」，却听「叮」的一声，怀中兑泽珏竟自动弹出，金芒闪过，毒针尽数熔成铁水。

「苍梧玉！」白衣公子和短刀汉子同时惊呼。苏妄言这才发现，兑泽珏表面的鳞片纹路正在流转，竟隐隐组成一句古篆：「血枫谷，断龙崖，残碑有玄机。」

「血枫谷？」苏妄言想起李沉舟提到的禁地，「难道还魂草和苍梧玉都在那儿？」他不再犹豫，拉着小丫鬟冲向镇外密林。身后，白衣公子的声音阴冷如蛇：「追！圣女说了，活要见人，死……也要带着苍梧玉的碎片去祭旗！」

月上中天时，两人已闯入苍梧山后麓。枫叶被夜露浸得通红，踩上去发出「咯吱」声，像有人在暗处磨牙。小丫鬟突然拽住苏妄言的袖子，指着不远处一棵歪脖子枫树——树干上钉着半块烧焦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血枫谷」三个字，笔画间竟凝固着暗红的血珠。

「公子……这牌子好像在滴血。」小丫鬟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苏妄言掏出开光铜钱凑近一看，血珠竟在月光下化作细小的蝶影，正是五毒教的蓝羽蝶！

「不对劲，」他摸着木牌上的焦痕，「这火是『离火诀』烧的，黑月坛的人来过。」话音未落，周围的枫树突然无风自动，红叶如刀般飞旋，竟在地上拼出一幅残缺的星图。兑泽珏猛地发烫，金芒射向星图中央的「天权星」位置。

「跟我来！」苏妄言顺着金芒拨开枫叶，眼前出现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石缝。缝内寒气刺骨，与外界的湿热截然不同，岩壁上每隔三尺就嵌着一枚发光的珠子，仔细一看竟是人的臼齿！

「这是……『万骨锁龙阵』？」苏妄言倒吸一口凉气。醉剑仙曾说过，此阵用三千死囚的牙齿作引，能困杀金丹期修士。他握紧兑泽珏，金芒所过之处，臼齿珠子纷纷炸裂，露出后面刻着的龙形纹路。

「公子快看！」小丫鬟指着石缝尽头。月光穿过钟乳石的缝隙，照亮一块半截埋在土里的石碑。碑身布满剑痕，顶端雕刻的龙首已缺了半颗眼珠，唯有碑额处的「苍梧」二字，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苏妄言扒开碑前的落叶，只见碑身刻着一首残缺的诗：「五灵碎，龙气散，血枫染尽故人衫。青锋未锈魂先死，唯有……」最后几个字被利器凿去，只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五灵碎，龙气散……」苏妄言想起白衣公子的话，「难道苍梧玉碎成五块，是因为当年那场血洗？」他下意识将兑泽珏按在碑上，龙首缺眼处突然射出一道金光，与兑泽珏的光芒交汇，竟在地面投出一个旋转的太极图。

太极图阴鱼眼处，泥土突然翻涌，露出一只腐烂的手！小丫鬟尖叫着躲到苏妄言身后，他却注意到那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刻着「沉舟」二字的青铜戒指——正是李沉舟年轻时的信物！

「师父？！」苏妄言瞳孔骤缩，扒开泥土竟挖出一具穿着苍梧阁旧服的骸骨。骸骨胸口插着半截断剑，剑柄上缠着一缕白发，而右手紧握着的，竟是半片刻着「离火」古篆的红色玉片！

「离火珏……黑月坛找的就是这个？」苏妄言捡起玉片，突然感觉两道杀气袭来。他回身祭出「龙吟广场舞」，却见赵寒舟和白衣公子从石缝两侧同时攻来，前者的寒霜剑冻住了他的左脚，后者的毒针已逼到面门。

「苏妄言，交出两块玉片！」赵寒舟的剑尖滴着血，「当年血洗苍梧的真相，可不是你这杂种能知道的！」

白衣公子阴笑一声，袖口滑出一只木盒：「乖乖受死吧，我家圣女说了，用苍梧玉祭祀血枫，能让当年的『老东西』死而复生呢。」

苏妄言看着脚下的骸骨，又看看手中的兑泽珏与离火珏，突然想起醉剑仙酒后常哼的小调：「血枫谷里埋忠骨，苍梧玉碎故人哭……」他心中一动，将两块玉片同时按在断剑上，大喝：「师父，教我的『醉八仙』，今天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他左脚一蹬，竟在冰面上踏出个「吕洞宾醉酒」的步法，右手持兑泽珏画圆，左手握离火珏斩出，金红双色剑气交织成一张八卦网，将赵寒舟的寒霜剑气与毒针尽数反弹。

「这是……『太极八卦剑』？你怎么会我阁失传的绝技？」赵寒舟脸色煞白，被逼得连连后退。白衣公子见状不妙，甩出整盒蓝羽蝶，顿时蓝光蔽月，无数毒粉朝苏妄言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苏妄言怀中的两块玉片突然同时发烫，金红二色光芒冲天而起，竟在他背后凝聚出一个巨大的龙形虚影！龙嘴张开，将所有蓝羽蝶吸入口中，化作一道流星射向白衣公子。

「不！我的蝶……」白衣公子惨叫着被流星击中，背后竟浮现出与骸骨胸口相同的剑伤。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妄言，喉间涌出黑血：「原来……老掌门的剑，是你师父拔出来的……」

话音未落，白衣公子化作一滩蓝绿色的毒液，只留下那枚蛇形金饰在地上滚动。赵寒舟见状不妙，虚晃一剑便想逃跑，却被苏妄言用离火珏的热气定住了脚步。

「说！当年血洗苍梧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师父为什么会死在这里？」苏妄言的剑尖抵在赵寒舟咽喉，金红二色的龙形虚影在他身后咆哮，震得满山枫叶簌簌落下。

赵寒舟看着骸骨上的「沉舟」戒指，突然惨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以为李沉舟是英雄？他是叛徒！当年老掌门发现苍梧玉能复活上古魔物，想毁掉五灵，你师父却为了救他那快死的相好，偷偷把兑泽珏和离火珏卖给了黑月坛！」

「你胡说！」苏妄言猛地用力，剑尖刺破皮肤渗出鲜血，「师父说他相好早就病死了！」

「病死？」赵寒舟咳着血，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那相好根本没死！就是黑月坛现在的圣女！当年血洗苍梧，就是你师父和圣女里应外合，老掌门拼着最后一口气把两块玉片分别藏起来，才没让魔物复活！」

苏妄言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离火珏从手中滑落，砸在骸骨旁的断剑上，竟将剑身上的血锈震落，露出一行模糊的刻字：「沉舟已渡，玉碎魂归……」

就在这时，整座血枫谷突然剧烈震动，枫叶如血雨般狂落。兑泽珏和离火珏同时飞起，金红光芒交织成一道光柱，射向山谷深处的断龙崖。光柱所过之处，枫叶竟化作点点荧光，组成一幅流动的画面——

画面里，年轻的李沉舟跪在老掌门面前，手中握着染血的兑泽珏，而他身后站着的，正是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女子，面具上雕刻的，赫然是一只展翅的蓝羽蝶！

「师父……」苏妄言看着画面中李沉舟痛苦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他捡起离火珏，对着赵寒舟厉声道：「老掌门把玉片藏在黄铁矿和骸骨里，就是知道黑月坛找不到！你刚才说圣女想复活『老东西』，到底是谁？」

赵寒舟眼神闪烁，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上面刻着半轮黑月：「告诉你也无妨……三日后的月圆之夜，圣女会用五块苍梧玉在断龙崖祭祀，复活的不是别人，正是三百年前血洗苍梧的罪魁祸首——『金翅大鹏』！」

话音未落，赵寒舟突然将令牌掷向苏妄言，同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竟用禁术「血遁」消失在枫叶中。苏妄言挥剑劈碎令牌，却见令牌碎片落地时，竟在血土里画出一个巨大的「祭」字。

山谷震动得更厉害了，断龙崖方向传来沉闷的龙吟。苏妄言看着脚下的骸骨，又看看远处的光柱，终于明白醉剑仙为什么让他找还魂草——根本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复活某个被镇压的存在！

「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小丫鬟吓得浑身发抖。苏妄言深吸一口气，将兑泽珏和离火珏收入怀中，捡起骸骨旁的断剑，剑身上的「沉舟」二字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怎么办？」他抬头望向断龙崖，枫叶落在他发间，像撒了一把碎红的血，「三日后月圆，我去断龙崖看看，到底是哪个老东西，值得我师父背上三百年的骂名，还要用整个苍梧山来祭旗！」

他转身走出血枫谷，身后的残碑突然发出一声轻响，缺了眼珠的龙首竟缓缓转动，望向断龙崖的方向。而苏妄言不知道的是，他刚离开，碑下的骸骨手中，那缕白发突然化作一道青烟，飘向销金镇的方向，落入某个正在梳妆的红衣女子镜中。

「沉舟……你果然没死。」镜中女子抚摸着腕上的蛇形金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三百年了，该还债了。」

夜风吹过血枫谷，将满地红叶卷成一道漩涡，仿佛在为三日后的祭典，提前奏响了送葬的序曲。苏妄言握紧断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知道，从捡起这两块苍梧玉开始，他的江湖路，就不再是找还魂草那么简单了。前方等待他的，是三百年的恩怨，是整个武林的存亡，还有……他师父李沉舟隐藏了一辈子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