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入云，唯有一条白玉小径蜿蜒而上。

白乞站在山门前，仰头望不见一个人影。

除了竹子，还是竹子。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抬脚，腿肚子却不由自主地发颤。

之前好歹是能回山腰的，现在走到山门都费劲，看来真的油尽灯枯了。

“师兄若走不动，可叫我背你。”

岁久站在一旁开口，摆明是想诱惑他用掉印记。

能以第二要求让她做的事只包括凡俗享受，攀登仙山可不在此列。

先前在花楼叫住白乞，岁久便以修炼为饵诱惑过他一次。

“不必。”白乞捂了捂肚子，“我饿了，麻烦师妹先帮我买些鹿鞭羊鞭虎鞭来。”

“......”

“怎么，我嘴馋不行吗？”

岁久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不远处的灵田：“经营那里的弟子是个好人，可让他教你。”

“我正想问，你是如何知道我打算修炼的？”

此刻就算她说自己真能读心，白乞也不会有丝毫怀疑。

特别是发现看不到她的苦轮之后......

每每对上那双眼睛，便有一股凝视深渊的惶悚从毛孔中钻出。

白乞不知道严格意义上，自己和她还算不算同一物种。

恐怕只有境界接近之后，才能窥见她的苦轮。

至于现在，白乞只想知道他的能力有没有暴露。

“印记可隔绝神念，岁久只是听见师兄有了道心。”

岁久也察觉白乞不想跟她待在一起，所以干脆地转身上山，“想寻我时，就喊声名字。”

“......总算走了。”

气一泄，白乞顺势倒在地上。

任由草露的气息按摩神经，他尝试回想那个经营灵田的弟子。

没记错的话，某次上山时二人曾有过一面之缘。

起身往灵田方向走了大约百步，果然望见一个精壮的身影正光着膀子在给灵植翻土。

明明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大爷，却依旧生着古铜色的大块肌肉。

苦轮是淡到几乎没有的青色，看来种地对他来说毫无负担。

从花楼一路至此，见过许多人的苦轮，白乞也大致有了区分。

白色为寿命自然之流失，苦难最浅。

其后是青、蓝、紫、黑。

代表死亡的黑色最深，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这里是有地府的。

“苟明远，见过师伯。”

那个飞升失败的掌门，也就是白乞的便宜师父，加上他一共只收了五个弟子。

其中排在最末的负责教授外门弟子，算起来眼前这位大爷的确该叫他师伯。

“免礼，灵田最近收成如何？”

白乞闭着眼睛都能复刻出领导视察的神态。

“回师伯，前日方才入春，还未曾收获。”

苟明远毕恭毕敬地弯腰，双眼却谨慎地瞥着四周。

白乞当然明白他是忌惮自己手中的最后一个要求。

但除了岁久，其他弟子并不知道是因为掌门欠了他因果。只当他与掌门有缘，或者天资太过出众才借此考验他一番。

这之中的信息差就足够他利用了。

“你现在是什么境界？”白乞又问。

“托师伯的福，这个月刚刚炼气。”

骗鬼呢，能引起岁久的注意，怎么可能只是炼气。

“以你修为，去了外面也是一方大能吧。怎得也不想着为宗门多做贡献，发挥一下主观能动性，难道春天就不能产粮了吗？”

其实白乞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炼气是什么强度，但捧一捧总没坏处。

“明远自然想为宗门多尽些力，只是灵植生长自有规律，强行催化怕会弄巧成拙，反倒失了本分。”

这番滴水不漏的说词，一下唤起了白乞的记忆。

记得那是一次归山途中，白乞闻到灵田里传来的诱人香气，便溜进去摸了个瓜吃。

不成想被老苟逮个正着，还准备押他去执法堂受刑。

结果白乞一亮出身份，老苟立刻认怂，不仅反过来道歉，还贿赂给他一大袋灵食。

这样明是非、知进退的“一个好人”，确实是教自己修炼的最佳选择。

“师伯果然没看错，偌大一座玉京山，有这份心的唯独你我而已。”

白乞指了指他，又在自己胸口点了点，至少先把虚张声势的功夫做足。

“明远愚笨，还请师伯明示。”

“师父和宗门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眼下恰巧有个尽力的机会。让你教师伯修行，你可愿意？”

苟明远当即后撤一步，抱拳推辞：“明远修为浅薄，恐难胜任。”

“你只要教我完成炼气即可。”

“为何不找岁师伯？”

“其他人都会让我用印记，我不想用。”

其他人都会，就他不会。苟明远心说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可以，但必须在半年之内让我炼气。”

老东西不知什么时候会出关，所以白乞给自己定了个期限，十年之内达到金丹期。

“半年？”

这个时间让苟明远吸了口冷气，他以前可是苟了整整二十年才突破炼气。

半年怕是最基础的炼体都不够，这家伙张口就来，也不怕闪了舌头。

难道......掌门真是看中他天纵之资才给的印记？只是这脚步虚浮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

“我也知道很离谱，但君子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你不妨猜猜看，我是为了什么？”

云在青天水在瓶，让下属自己去猜，永远是立于不败之地的最佳选择。

苟明远答道：“为了在师祖飞升后保住位置？”

“不对，再猜。”白乞面不改色地摇头。

“为了永享财色而求长生？”

“格局小了，再猜。”

“总不能是为了主持明年的九洲大会吧？虽说往年都是岁师伯操办，但今年白师伯做了大弟子，按理确实是该换人。”

还有这事？岁久怎么提都没提，不会是盘算着到时候坑我吧。

心里胡思乱想，白乞嘴上却一点没犹豫：“没错，正是为了此事。”

“这......”

苟明远暗自腹诽，之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有责任心。

“为了宗门脸面，明远愿意肝脑涂地。只是别说炼气，就算能一年筑基，修为也还是差太多了。”

“这个用不着你操心。趁岁师妹不在，和师侄你说句心里话。你也知道，白某人这个大弟子，捡来的，提要求就是为了享福。”

“但现在福享够了，白某却也悟了。总之你若答应，我们便做知己，大弟子的资源你也能分一杯羹。若不答应嘛......”

也不说悟了什么，白乞只是威胁着亮了下掌心印记，至于细节就交给对方去脑补。

“谨遵师伯法旨。”

苟明远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处事一向能避则避。但比起麻烦，他还是更怕赌。

他不敢赌一个暴发户凡人被逼急了会做什么。

“还叫师伯？咱们都是知己了，今后我管你叫老苟，你叫我小白就行。”

白乞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准备往灵田旁的小屋走。

谁知老苟却突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时间紧迫，师伯方才说，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可以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