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浓雾的刹那，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视线被压缩到不足一丈，入眼皆是翻滚不息的乳白色。寂静无声，连自己的脚步声都被雾气吸收，显得异常沉闷。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和一种奇特的、略带清甜的草木气息。

“小心，这雾有古怪，能扰乱方向感。”柳依依的声音在近处响起，显得有些缥缈。

白易一没有回答，他全部心神都沉入脑海中的牧天图。那幅神秘的星图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其中一条由星光组成的路径清晰地指向雾气的深处，与外界感知到的混沌截然不同。他伸出手，准确地拉住了柳依依的手腕。

“跟我走。”他低声道，声音在浓雾中异常清晰。

柳依依感受到他脚步的坚定，心中的不安稍稍平复。两人一前一后，在白易一的引领下，如同穿行在迷宫的幽灵，精准地避开那些在牧天图感知中如同漩涡般混乱、足以让人永远迷失的区域。有时需要侧身挤过狭窄的石缝，有时需要攀爬湿滑的岩壁，有时甚至需要涉过冰冷刺骨的浅溪。周围的雾气浓度也在变化，时而稀薄得能看清脚下嶙峋的怪石和顽强生长的奇异苔藓，时而又浓稠得伸手不见五指。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雾气陡然变得稀薄，视野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被陡峭山壁环抱的幽静山谷。谷内绿意盎然，古树苍劲，藤蔓如虬龙般缠绕其上。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谷地中央蜿蜒流过，水声潺潺，带来勃勃生机。空气中弥漫的雾气并未完全消失，只是变得稀薄如纱，在树梢和林间缓缓流动，阳光艰难地穿透下来，形成一道道梦幻的光柱。最引人注目的是溪流两岸，生长着一丛丛奇特的植物——叶片细长如兰草，通体呈现半透明的乳白色，叶脉中仿佛有细小的光点在流动，散发出淡淡的、令人心神宁静的清香。

“雾灵草！这么多！”柳依依惊喜地低呼，这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之一。

然而白易一的目光却被山谷深处吸引了。在溪流上游，靠近一面最为陡峭的岩壁下方，浓密的藤蔓之后，隐约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牧天图传来的感应异常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洞内呼唤着他，带着一种源自血脉的悸动。

“那里…”白易一指着洞口，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凝重。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与好奇。他们小心翼翼地趟过清澈的溪水，拨开层层叠叠、几乎将洞口完全遮蔽的藤蔓。

一股尘封已久的、混合着泥土和岩石气息的凉风从洞内吹出。洞口不大，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白易一指尖亮起一团柔和的金光，如同火把般照亮了前路。柳依依也掐了个照明术，紧随其后。

洞内初时狭窄，走了约十丈后，豁然开阔，竟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石窟顶部垂下许多钟乳石，水滴顺着石尖滴落，发出清脆的“滴答”声，在寂静的洞中格外清晰。洞壁光滑，似乎经过人工修整，上面刻满了模糊的壁画，大多已风化剥落，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些人物祭祀、星辰运转以及…放牧巨兽的场景？

白易一的目光被石窟中央的景象牢牢吸住。

那里矗立着一座古朴的石台，石台表面布满尘埃。石台之上，并非供奉着神像，而是悬浮着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暗金色金属碎片！碎片表面布满了玄奥莫测的天然纹路，那些纹路在光线的照耀下，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淌，构成一幅幅微缩的、不断生灭的星辰万象图景！一股苍茫、古老、仿佛承载着天地初开时秘密的浩瀚气息，从碎片上弥漫开来。

“这是…？”柳依依被那气息震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美眸中充满震撼。

白易一却感到体内的血液在沸腾，丹田中的天机钱剧烈震动，发出嗡鸣，与那碎片遥相呼应！脑海中的牧天图更是光芒大放，前所未有地清晰，无数星辰轨迹疯狂运转、推演，似乎在与那碎片上的纹路进行着某种共鸣和印证！

“牧天图的核心碎片！”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白易一心中炸响！他终于明白牧月临终前那未说完的话是什么了！完整的牧天图，并非仅仅是一幅观想图，它需要核心碎片的激活！

他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走向石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那块仿佛蕴含着宇宙至理的碎片。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碎片的瞬间——

“嗡！！！”

碎片骤然爆发出无比璀璨、无法直视的金色光芒！整个石窟被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顺着他的指尖，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

“呃啊——！”白易一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要被撑爆！无数星辰生灭的景象、玄奥莫测的空间轨迹、晦涩难明的天地法则碎片…疯狂地涌入他的意识深处！这信息量远超当初接受《牧天诀》传承时的千百倍！

他眼前发黑，身体摇摇欲坠。柳依依惊呼一声，想要上前扶住他，却被碎片爆发出的无形力场猛地推开数步，无法靠近。

“白易一！坚持住！”柳依依焦急万分，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白易一被那恐怖的金光吞没。

剧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白易一的神经。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脆弱的容器，被强行灌注着远超自身容量的汪洋大海。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徘徊，无数混乱的画面在眼前闪现：浩瀚无垠的星空战场，巨大的、如同星辰般的恐怖生物在咆哮厮杀；一个模糊的白袍身影立于九天之上，挥手间星河倒卷，万兽臣服；一片死寂的废墟，残破的旗帜上，一个古老的“牧”字在风中呜咽…还有…一张张模糊却又让他心痛到窒息的脸庞…是父母！

就在他感觉意识即将彻底沉沦、消散的刹那，丹田中的天机钱猛地一震！一股温润而坚定的力量自丹田升起，迅速流遍全身，护住他的心脉识海。同时，他脑海中原本的牧天图爆发出强大的吸力，主动迎向那狂暴的信息洪流，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开始有条不紊地梳理、吸纳、整合这些涌入的知识和画面！

痛苦并未完全消失，但那种被撑爆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行“拓印”的胀痛和明悟。他仿佛变成了一个旁观者，“看”着那浩瀚的信息被牧天图一点点吞噬、融合。破碎的星辰轨迹被补全，模糊的空间法则变得清晰，那些关于战斗、牧兽、甚至观星推演的片段，逐渐沉淀为一种深刻的、难以言喻的“经验”和“本能”。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那淹没一切的金光终于缓缓收敛，重新缩回那块暗金色的碎片中。碎片上的光芒黯淡了许多，但那些流转的星辰纹路却仿佛活了过来，带着一种灵动的韵味。

白易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撑在冰冷的石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汗水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和深邃，仿佛经历了万载岁月。

“白大哥！”柳依依冲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带着哭腔，“你怎么样？别吓我！”

白易一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柳依依焦急的俏脸，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没…没事…就是…撑着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看向石台，那块暗金色的碎片静静悬浮着，与之前似乎没什么不同，但白易一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与自己、与脑海中的牧天图已经建立起了一种不可分割的联系。他心念微动，碎片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他的眉心，安静地悬浮在识海深处，与牧天图融为一体。完整的牧天图光芒流转，比之前更加宏大、清晰、充满玄奥，仿佛拥有了生命。

就在碎片融入识海的瞬间，整个石窟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洞顶的碎石簌簌落下！

“不好！洞要塌了！”柳依依脸色大变。

“走！”白易一强撑着站起来，拉起柳依依就往外冲。两人刚冲出洞口，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那面刻有壁画的岩壁连同洞口，在剧烈的震动和烟尘中彻底坍塌掩埋！

站在山谷中，回望那已成废墟的洞口，白易一心情复杂。他得到了牧天图的核心碎片，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古老传承和知识，但也彻底埋葬了这处可能揭示牧族过往的遗迹。

“刚才…那是什么？”柳依依心有余悸地问道。

白易一沉默片刻，缓缓道：“是我先祖留下的遗物，也是…解开我身世的关键钥匙。”他看向柳依依，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依依，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东西。在这隐雾谷，就在此地，我要闭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