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横山羊肉
第3章 横山羊肉
第3章横山羊肉
越野车在颠簸的沙石路上行驶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远处终于出现了榆市城区的轮廓。
从车上看，夕阳覆盖了这座沙漠边缘的城市，也映射在了那些低矮的楼房之上。
驶出沙漠，柏油马路让车子的行驶平稳了很多。
牛飞靠在座椅后背上，左眼里的虚拟屏幕随着车身的颠簸微微晃动。
他一路扫描着路边各种物体，房子，白杨。大D不断在屏幕上显示出吴总数据：
【高度12.3米】【胸径28厘米】【树龄计算出约15年】。
这种新奇体验让他忘记了之前在沙漠里的挣扎。
大哥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储物格里又摸出一瓶矿泉水扔过来，“再喝点水。”
牛飞接住水瓶，虚拟屏上再次显现：【PET材质】【壁厚0.35mm】的数据流。
他拧开瓶盖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那么的缺水。
沙漠和太阳到底榨干了他多少身体里的水分！
“哥，治沙队那边，能不能......”老周在快到治沙队的时候已经下车了。
“已经打过招呼了。”
牛榆瞥了眼后视镜，“老周吓得够呛，说要是你真出事，他得提着脑袋去见老牛。”
打了一下方向盘，牛榆继续说道：
“我让他暂时先别声张。不过以老周的个性，我看多半也保密不了多久。”
牛飞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不过该面对的早晚还是要面对。
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左眼视野里，大D正在对远处的城市中的各种建筑物进行数据生成和分析，网格线不断延伸，牛飞突然觉得有点疲惫，赶紧在脑海里让大D关闭了这种实时扫描的功能。
……
车拐进了老城区。
“这是去老马家横山羊肉？”
“哈哈，没错！你小子从小就是个好吃的，马上就到了。”
车子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平房前，褪色的招牌上写着“老马家横山羊肉”七个大字。但门口却停满了车辆。
结合周围大老远就飘出的浓郁香味，无声地宣告着这家店火热的生意。
“这是榆市最地道的横山羊肉之一。”
牛飞跟着大哥走进店内，扑面而来的热气带着羊肉混合的香气。
十几张木桌几乎坐满，食客们大声谈笑，服务员穿梭其间。墙壁上挂着一些图画和发黄的老照片，记录着这家店的发展和变迁。
……
牛榆显然是熟客，径直走过去在一张空桌前坐了下来。熟练地直接对过来的服务员小伙子说道：
“两斤炖羊肉，一份羊杂，四个馍，再来两碗羊汤。”
“牛、牛总？”小伙子有点结巴地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向后厨的方向喊道，
“爸！大牛总和小牛总来了！”
周围的人也抬起头来看向这边，眼中也带一些惊讶，认识的食客和牛榆打了个招呼，但也没有过来过多打扰。
牛飞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沾满沙土的胶鞋，裤脚，和脏兮兮的外套。
这么久没进城，他都快忘了在这座城市里，“牛总”这两个字的意味了。
后厨帘子一掀，马老板快步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
“哎呀，贵客上门了哇！”马老板在围裙上擦着手，
“两位有段时间没来了，老牛总身体还好吧？小牛总这是......”
他打量着牛飞像是刚从沙尘暴里钻出来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治沙队体验生活。”牛榆自然地接过话头，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嗨，马叔好！我哥给我留面子呢，就是犯了错被我爸扔到治沙队，去沙漠里种树去了。
这不，想吃你老做的羊肉了，这才叫我哥找个理由带我过来打打牙祭，哈哈。”
“呀，种树好啊，这是好事啊。咱秦省人就是要把这毛乌素沙漠给灭了，哈哈哈。”
“我这就去把羊肉端过来，一会挑些好的给你尝尝，小牛总。”
老马说着就往厨房走去。服务员小马则很有眼力见的端来了茶水。
端起茶水喝了两口，牛飞注意到大哥的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没洗干净的黑色。
那是煤炭留下的痕迹，大哥明显是匆匆忙忙就赶紧开车去沙漠里接自己了，接到自己电话的时候，显然还在矿上。
心里有些感动……
“哥，”牛飞突然开口，“这两年...辛苦你了。”
牛榆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
“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知道，”牛飞转动着茶杯，
“爸让我去矿上锻炼，是你在背后照顾我，没让我真受什么大罪。”
冒着热气大锅被端上桌，大块的羊肉在乳白色的汤里翻滚，还时不时的冒出些气泡。
牛榆没接话，用筷子夹起一块带骨的肋排放进牛飞碗里。
“趁热吃。”
羊肉入口即化，还伴随着香甜的汁水，没有丝毫膻味。
牛飞狼吞虎咽地啃完一块，才发现大哥一直没动筷，只是看着他。
“慢点吃，”牛榆终于开口，“没人跟你抢。”
牛飞不好意思地笑笑，放慢了速度。
羊汤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升腾，模糊了视线。
……
“小飞，”牛榆突然说，“郭峰上周给我打电话了，问你的情况。”
筷子“啪”地掉在桌上。
那个名字像把刀，猝不及防地刺进牛飞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他低头盯着汤里漂浮的油星，喉咙发紧。
记忆如潮水般再次涌来。两年前那个小巷里，闪烁的霓虹灯，黄毛混混手里的砍刀寒光，郭峰推开他时溅在脸上的温热液体……
然后是医院走廊刺眼的灯光，消毒水的气味，还有那截空荡荡的袖管。
牛飞抬头：“他...还好吗？”
“西工大航天学院，专业前三，人聪明，有悟性。各位教授和领导非常看重，前途远大。”牛榆嘴角微微上扬。
“对了，上次我和他联系的时候，郭峰还提了一嘴，再次强调当时不怪你，是他自己的选择。
虽然后面也经历了不少。但他也说这次经历打醒了他。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最后他能幡然醒悟，也多亏了这次经历。
从某个方向上来说，他还要谢你呢。”
“谢我？”牛飞声音发颤，
“谢我害他没了左手吗？”
……
邻桌的划拳声传了过来，声音此起彼伏。
在这片嘈杂中，牛榆的声音异常清晰：
“他说，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他现在可能还在街头厮混。断臂让他看清了很多事，促成了他自己的改变。同时也希望你能尽快走出来！”
牛飞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恍惚间又看到那晚浑身是血的郭峰。
牛榆正在掰馍，动作熟练地将馍撕成均匀的小块泡进羊汤。见弟弟回过神来，将碗推了过来，泡软的馍吸饱了汤汁，牛飞这刻却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
“小飞，”牛榆放下筷子，
“爸让你去矿上，去维修厂，去沙漠。不只是为了惩罚你，磨练你。”
“我以前不知道，”牛飞苦笑，
“但经历这次之后隐隐有些理解。”
“嗯，爸也是为了让你看清自己，找到自己的道路。”牛榆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你知道爸最担心什么吗？不是怕你变成纨绔子弟，是怕你一辈子活在愧疚里，走不出来。”
……
羊肉汤的热气熏得牛飞眼眶发热。
他想起郭峰的衣袖，想起父亲的严厉，家人的关怀。也想起矿井下八百米的黑暗，想起修理班满手油污的日子，想起沙漠里炙烤般的烈日。
那些曾让他痛恨的“苦难教育”，此刻突然有了新的意义。
……
牛榆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推过来。
那是一张特殊的全家福，十二岁的牛飞，抱着自己制作的木质飞机模型，笑得灿烂。
左右两边是父亲，母亲，大哥，二姨，大小舅，外公外婆等一家子人。
看着手中的照片，一种温馨幸福的感觉在心底油然而生。
一种想要做些什么的冲动更加激烈起来...
……
“哥，我想继续做手工，”牛飞慢慢抬起头，左眼的虚拟屏幕随着他的思绪亮起，
“我喜欢那种沉浸在制作过程中的感觉，我也擅长这个。
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在这上面走出自己的道路。”
同时心里也默默说道：
“特别是有了大D这个外挂的帮助之下。”
……
牛榆看着眼前弟弟的状态，挑眉道：
“如果这次你下定决心，哥会支持你的，爸那边我也可以帮你去说”
“不用，很快我就能用成绩向爸证明自己，到时候我自己亲自去和他说。”牛飞摇头。
“我相信你，你从小就比我聪明，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牛榆语气认真道。
……
羊肉锅已经见底，汤面上浮着薄薄的油膜。
“真香！”
“老马叔做的羊肉味道真是绝了！”
吃完牛榆又给两人各盛了碗清亮的羊汤，撒上香菜。
“尝尝原汤，解腻。”
清汤入喉，鲜味在舌尖绽放，带着淡淡的回甘。
牛飞突然想起外公——那个教会他用木头制作玩具的老木匠。
外公常说，好汤如人生，火候到了自然就出味了。
……
一顿美味吃完，牛榆说道：
“走吧，我下午还有个会，顺路送你去老宅你的手工房？”
“房间里的东西和工具都给你保存好好的，钱不够了给哥说。治沙队那边我帮你打招呼，你先在这边休息一段时间，缓一缓。”
“太好了，谢谢哥！”
“钱我还有不少的，这两年光吃苦干活去了。我自己卡上的钱那也没地方去花啊，呵呵！”牛飞苦笑。
走出羊肉馆，天已经黑了。
……
送牛飞到了老宅后，牛榆临走前拍拍弟弟肩膀：
“有空去给郭峰打个电话，他挺想你的。”
牛飞站在路边，看着大哥的车远去。沉思了一会。
有些事情，有些人，不能永远逃避，自己应该要勇敢地去面对了。
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掏出诺基亚手机，拨通了那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
“喂，是我，牛飞...对，就是那个害你断手的混蛋，今天刚从沙漠里出来……”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脏话和爆笑声……
牛飞仰头看向满天的星空，两年多以来的阴霾似乎正随着毛乌素的风沙渐渐散去。
他知道，新的旅程，要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