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帮那位九袋长老站起身，对着众人一抱拳，脸上满是苦涩与疲惫。

“岳掌门高瞻远瞩，我等佩服。实不相瞒，敝帮解帮主听闻消息后，已处置了帮中几位与魔教有染的长老……

“唉，家门不幸，让诸位见笑了。丐帮之内，暂时是安全的，请各位放心。”

他说完，又是一揖，便带着几分萧索。

待众人计较停当，纷纷出轩入席，左冷禅却并未动身。

他缓步走到何不同面前：。

“岳掌门，你信中所提，思过崖石窟藏有我五岳剑派失传的绝学，左某想亲往瞻仰一番。顺便，也拜见一下风师叔他老人家。”

何不同心中冷笑，该来的总会来。

他面上却是一派坦然，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左盟主言重了。风师叔早已在思过崖等候，盟主这边请。”

二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通往思过崖的山路上。

思过崖，山风凛冽。

何不同引着左冷禅，走进了那处幽深的山洞。

洞内，风清扬正盘膝坐在一块平滑的青石上，令狐冲则侍立一旁。

见到二人进来，风清扬眼皮也未抬，只淡淡道：

“五岳盟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左冷禅不敢托大，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

“晚辈左冷禅，拜见风师叔。”

风清扬这才睁开眼。

他抬手向石壁一指，笑道：

“左盟主，请你先看这石壁上的剑招与破招，如何？”

左冷禅依言望去，目光在那些破解五岳剑法的图谱上停留了许久。

他看得极为仔细，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

良久，他发出一声冷笑。

“魔教十长老，死到临头，狂犬吠日罢了。”

他指着其中一幅图：“这上面画着，使铜锤之人，破解衡山剑法。倘若是那人恰好使的是华山剑法，这他起不还要找一跟长棍？”

“这些破招，不是废话连篇，便是强词夺理。困兽之斗，何足道哉。”

风清扬闻言，脸上不见丝毫意外，只是笑了笑：

“那这些五岳前辈高人的失传的剑法，又如何？”

这一次，左冷禅的脸色郑重了许多。他走到石壁前，一招一式地仔细观摩，眼中不时闪过思索的光芒。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他才缓缓退后两步，长长吐出一口气。

“先人剑法，自然是宝贵的。”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一股强大的自信与傲然。

“但江湖代有才人出，武学之道，日新月异。

“许多新创的武功，未必就比不上前人。这些剑法固然精妙，却也未必就能胜过我嵩山派的快慢十七路。”

“不过，”他最后补充道，

“触类旁通，用作参考，倒是能有不少灵感。不能说全然无用。”

左冷禅说完，便静静地看着风清扬，等他下文。

风清扬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陡然迸发出一团亮光，他黄如淡金的脸上竟泛起一丝红润。

好好好，好一个未必能胜。

风清扬脸上笑意更浓，他也不看左冷禅，只对着令狐冲温和说道：

“冲儿，机会难得，你仔细看了。”

左冷禅何等人物，岂能听不出其中意味。他随即也笑了起来：

“不错，今日便便宜了你这小辈。”

话音未落，他身形不动，以掌为剑，迅疾无声地摇摇一击。

这一掌未带半分风声，看起来势如破竹。

风清扬脸上笑意不减，同样是不见如何作势，右手并指作剑随意地向前一递。

“有凤来仪。”

正是华山剑法中最寻常的一招起手式。

然而，就是这平平无奇的一招，在风清扬手中使出，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何不同与令狐冲瞳孔猛地一缩！

他们二人都会这一招，闭着眼睛都能使出来。

可风清扬这一剑，看似轻描淡写，却仿佛活了一般，如若两人都使长剑，左冷禅登时就要陷入被动。

自己也会这一招，令狐冲也会这一招，可他们使出来的，与风清扬这一剑相比，简直就是顽童舞木棍与宗师挥神兵的区别。

“好！好一个‘有凤来仪’！风师叔果然名不虚传！”

话音未落，左冷禅身形不动，再出剑招。

快慢十七路！

何不同看得眼角狂跳，暗自庆幸自己没跟这老左动手。

这要是自己上去，一招都接不住。

风清扬脚下未动，只是换了个手势，随手向前一划。

“白云出岫。”

令狐冲眼角一跳，在风清扬手中，这一划平平无奇，却后发先至，恰好切入了左冷禅快慢两招劲力转换的唯一间隙。

那感觉，就像一根铁棍，精准地捅进了飞速转动的车轮辐条之间。

左冷禅脸色微变，只觉双掌劲力运转一滞，胸口发闷。

他不得不强行收回七分力道，身形微晃，这才稳住。

“好！”左冷禅不怒反喜，大喝一声，攻势再起。

山洞内，两道身影便以掌代剑，摇摇斗在一处。

左冷禅的剑法大开大合，时而如狂风骤雨，快得只见残影；时而如乌云压顶，慢得令人窒息。

而风清扬，自始至终，用的都是石壁上破招已经被破的分明的招式。

令狐冲已经看得痴了。

这些招式，他练了何止千万遍，闭着眼都能使出来。

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原来“苍松迎客”不单单是迎客，更能送客。

原来“金玉满堂”守中带攻的要诀，竟是在手腕那不为人察的一抖。

左冷禅突然怒喝一声，剑招催至巅峰，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残影，直取风清扬胸前大穴！

风清扬脸上那若有若无的笑意终于敛去，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同样是以指代剑，一指向前点出。

这一指，古朴，简单，没有任何花哨。

左冷禅的身形凝固在半空，他的手距离风清扬的胸口，不过五寸。

而风清扬的手指，正静静地停在左冷禅的掌心要穴前，却是三寸。

万籁俱寂。

令狐冲屏住呼吸，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这……这是平手？还是谁先停了手？

“师傅？”

他下意识地看向何不同。

何不同：你看我作甚？我也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