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争雄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3章 夜呼

最新网址:m.biquw.cc

怀荒镇并不大,整个城池呈方形,东西南北各有一千三百步左右。

城墙也不高,仅有三丈不到。全城只有北、西两个城门,其中北门处城墙稍稍往外凸出,怀荒人在北门之上修的有高大的城楼。

在城内正中偏南的地方,自东向西依次排列着佛寺、镇将的官衙和最重要的存放粮草和武器的府库。

镇兵大多住在城北,方便随时登上城楼防御北方草原上的蠕蠕人或库莫奚人,僚吏、军官则大多在城南,紧紧挨着官衙。而城西和城东分别是怀荒最大的两家豪强——源自乌桓难楼部的楼氏和鲜卑人达奚氏。

把目光放到城外:

东城根下是东河,城西几里外是鸳鸯水,两条河流在城北一望无际的山北草原中汇合,然后一起向北汇入鸳鸯泺。

而燕山的余脉就紧紧贴在城南,四面城下还分布有一块块怀荒豪强、富人圈养牲畜的畜栏。

如果时光穿越到六七百年后,站在怀荒城楼往北看,还能看到金代的野狐岭要塞和元代的中都城——这里自古就是大漠草原通向燕赵大地的一条重要路径,把守此处的镇兵也曾经被称为国之肺腑。

时间回到正光四年六月丁酉日的凌晨。

达奚家的火势起初并不大,浓烟也被夜色所隐藏。

等到被巡更人发现的时候,马厩的小屋已经淹没在了火海之中。惊慌的家奴们冲进马厩院内,先是奔向平时准备用来扑火的大水缸,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该死的牧奴偷懒,这两天用的是水缸里的水喂马!然后转头奔向水井,又发现水桶浮在井里水面上,而绳索被整齐的刀口所割断。这下众家奴也明了,定是有人故意作乱。

达奚家的小郎君达奚宝也披衣而起,前往偏院试图叫醒父亲,告诉他有恶徒放火作乱,可偏院的角门却怎么也推不开。

达奚宝暗道一声不好,试图翻墙跳进去,可今夜宿醉才醒,手脚乏力怎么也爬不上去。只好派人翻过墙,然后从里面把门打开后带着众家仆一股脑冲进去。

还没推开房门便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达奚宝赶紧上前,正好看到达奚猛无头的尸体,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不好了!家主被杀了!家主被杀了!”

随后冲进屋内的仆役吓在门外不敢进来。当即院内就有心思活络的家奴转身就走,趁着别人救火的时候跑到后院搜刮财货。

城东的火光和惊叫,城北的呼喝交织在一起把整个怀荒镇都吵醒了。

“诸位乡邻听我一言!”

乐举在慕容武和乐起的帮助下爬上一处屋顶,对着惊醒出门的镇兵大声说道。

“贪官污吏欺负咱们不是一天两天了!多少年来,咱们一边要为朝廷牧马放羊,一边还要自备武器防备蠕蠕。可镇中官吏从不体恤细民,还要我们为他开垦荒地、修葺城池、营建官衙宅邸!”

“自蠕蠕人侵犯怀荒以来,咱们有多久没吃饱了?可豪强和镇中的租税可少过半斗,劳役可停过半日?”

“前几日众兄弟向镇将请愿,镇将却请来豪强达奚猛和楼横带家奴打赶我等。我兄弟二人仗义执言,恳求镇将开仓赈济,反而被下狱拷打!这还能忍得下吗?”

“不能!不能!”

越来越多的镇兵及其家属走出屋外,听到乐举的痛诉不禁大哗,就连徐颖被镇兵们狂热的浪潮所感染默默捏紧了拳头。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说到底,徐颖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青年,所渴望的不过是家族的再兴,所惧怕的不过是朝廷强大的武力。狱卒的身份没法振兴家业,而朝廷的武力在面前愤怒高呼的镇兵面前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一世。

想到此处徐颖心下一横,手搭屋檐奋力一蹬跃上屋顶,乐起见状赶紧弯腰伸手扯过对方的肩膀将他扶起。

而此时乐举强撑着身子勉力吼道:“我乐氏的今天,就是众兄弟的明天!要么被豪强打死,要么活生生饿死!”

“就在刚才,我家二郎已经把达奚猛给宰了!”乐举高高举起达奚猛的头颅。

“达奚猛死矣!”城北的镇兵们惊叫。

“要是有哪位叔伯兄弟觉得我兄弟二人做错了,请上来捉我向镇将请功,换个一家人几天不饿肚子。我和二郎决不反抗!”

说罢乐举挥起右臂将达奚猛的头颅猛地一抛,丢入人群之中。

“这狗贼也有今天!”

一个镇兵高高跳起一把接住达奚猛,狠狠掼到地上:

“三年前我父钉坏了达奚家的马掌,就把我父逼死。今天乐家兄弟俩替我报了仇,谁要是不要脸去捉他们,就先问问我的刀子和拳头!”

“对!谁敢不要脸就弄死他!”众人回应道。

“今天大家不捉我,可明天怎么办?没有粮食咱们乡邻一起饿死,要么被镇将说你们窝藏我,也被打死!”

“反了他娘的!”

“宰了那于景!”

“既然众兄弟既不愿捉我请功,也不想全家饿死。那么不如听我乐大一说。”

“早晚都死不如吃饱了再死,达奚家的正乱作一团,正好咱们冲进府库抢粮,吃饱了再论其他!”

“叔伯兄弟快去啊,府库存粮不多,晚了就没了!”乐起适时的提醒最终点燃了气氛,城北细民不分男女老幼纷纷打起火把就往城西而去。

刚才替乐家兄弟说话的镇兵冲在最前面,把守库门的楼氏、达奚氏家奴甫一上前正待喝问对方,就看到他手中拎着的血淋淋的头颅,惊得慢了半拍。

后面的慕容武大步赶上前不与他们多话,上前一刀劈死一人:“达奚猛都死了,想不开的你大父就送他给达奚司马作伴!”

徐颖也赶紧持刀逼了上去,其余家奴丢下火把转身便逃。

“仓里没粮,先去武库!”乐举赶紧招呼众人,却只有乐起和慕容武、徐颖以及两三个相熟的镇兵跟着他绕开粮仓去武库里拿东西。

乐举勉力推开武库大门,用刀割断绳索把吊在房梁上的皮甲取下,又找了拿了趁手的环首刀一柄,长弓一把背上背后。其余几人也如法炮制,寻找趁手的兵器和盔甲。

几人盔甲还没穿戴齐整,就听得前院的怒吼如同山崩:“粮仓里什么都没有!”

“众兄弟去取甲仗!粮食肯定被楼氏偷给搬空了,咱们去找他算账!”黑夜中不知是谁在大喊。

楼氏的门客此时刚刚被组织起来,就被镇兵冲散,赶紧冲回院内紧闭大门。

乐举此时力气几乎已经用尽,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示意不用管他。乐起也不迟疑,一把推开面前的镇兵,从背上取下弓来,一箭把趴在墙头观看形势的家奴射翻。院墙后立即抛射几箭出来报复,射中了几人。

冲在最前面的徐颖为躲避箭矢不退反进,几个大步便冲在了墙根底下箭矢伤他不着。其余镇兵有样学样怒吼着冲到墙下,在徐颖的指挥下齐齐发力推墙。

只听得轰的一声,院墙应声而倒,露出一群惊愕愤怒的楼家人。乐起再次引弓而射,慕容武也抢步伐上前,跃过倒塌的土墙,挺起长槊捅死一人,镇兵随之冲入,直往后院而去。

楼氏家主楼横见状不妙赶紧翻南墙而走,想跑到城南亲戚家中躲避。可杀红了的镇兵怎会放过他,才落地就被几人围殴而死。

没办法,饿慌了逼急了气坏了的镇兵实在太多了!

怀荒在六镇之中也就比抚冥好一点,可也足足有三千多镇兵。何况镇兵拖家带口大多住在城里,实际上出动造反的人远不止三千。

城南的僚吏、军主、幢主们早就被惊醒了。

可现在不是堂堂正正的打仗,而是一场实实在在的动乱。造反的镇兵可不会老老实实组成军-幢-队-什-伍的编制,军官们根本找不到自己的手下,大部分人只好都躲在家门口,眼睁睁地看着造反的火龙从城西楼氏家宅又烧回城东达奚家去。

当然也有不开眼的,有官吏试图从西门逃亡或是支援住在城西的亲戚,可镇兵正好从城西而来,不由分说把人砍翻了事。

还有些平时就欺压属下的军官,也被人趁机寻上门来报仇。不过大多数愤怒的镇兵把楼家翻杀一空后转身就走,他们都知道作为城里唯二的富豪,只有达奚氏才有点价值。

和僚吏一起瑟瑟发抖还有官衙中于景夫妇。

此时他们已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无门,因为自镇兵攻破楼氏后,乐起就拉着慕容文一起杀往官衙。于景夫妇当初空着手履任怀荒,官衙中的家奴自然都是这几年购买掳掠而来,见到乱起早就四散一空了。

“于镇将,您这是何苦?早早听我大哥的话开仓放粮何至如此?”

于景夫妇看着面前坐在桌案上的乐起,哆哆嗦嗦的嗫嚅了几句胡话。

“也是,粮仓中早就没粮了,要么就是这两天被楼氏和达奚氏搬空了。看来横竖你们都是活不了了!”

于景赶忙磕头求救,屁股高高撅起,全无一点洛阳国姓高门的风采。

“于镇将,你的脑袋先暂存几日。”

乐起言罢一把把住于妻发髻将她扯到桌案前,一刀砍下她的脑袋。

“不过这毒妇的头我先得拿去祭奠这几日死难的兄弟,免得她又给你出馊主意。”

于景本待松口气,嘴巴还没张开就被妻子脖子断口喷出的鲜血溅了一脸,双眼紧闭活活吓昏了过去。

乐起懒得再看此人丑态,抓着发髻拎着于妻的人头踢门而出。

正如偈云: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

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

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注:高车,又被称为“敕勒”(敕,音:赤chi)、“铁勒”、“狄历”等。史书中记载“高车,盖古赤狄之余种也,初号为狄历,北方以为敕勒,诸夏以为高车、丁零”。

因其“车轮高大,辐数至多”而得名。

最新网址:m.biquw.cc
本章换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