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吕守志如此细腻的良心点评，李轻山哈哈一声长笑，得意非凡，内心充满了骄傲和自豪，“使君谬赞了。”

这首小令一出，本次谷雨文会，不论谁为魁首，都要稍逊风骚。

李瑵卿之声名更将远扬。

在朝中故交好友的运作下，此次文会必然会传入官家耳中，李瑵卿之名简在帝心，若是明年高中，便有大好前程。

即使考不中，也有机会举荐入仕。

为何答应章氏打压陈大一？

就在这里！

既能彰扬孙儿声名，为他仕途铺路的同时，又能提高瓯宁李氏在建宁军儒林的地位，还能问心无愧的收下章氏的大把银子。

一举数得。

可惜，门生陆博着实有点烂泥扶不上墙。

要不然他也能博得大好声名。

其实吕守志不需要点评，仅从李轻山抑扬顿挫的念诵中，士子们就能感受到这首小令鹤立鸡群的精妙之处。

叫好之声四起。

陈昭的声音最大，“萤火岂敢与星月争辉，屌毛，爽快点认输罢，滚回蒲城去守着你那懒猪窝，赤脚仔读什么书呐。”

章惇神情黯然。

他一心把陈大一当做一生之敌，没曾想却被横空杀出的李瑵卿压得喘不过气。

李轻山着实可恶！

为了给李瑵卿铺路，堵住了这一代年轻人的路。

陈大一看着满场摇头晃脑沉醉于其中意境的士子，又看了一眼身旁焉了吧唧的章惇，最后看了一眼陈昭，深呼吸一口气，再次起身前，拍了拍章惇的肩头，开解道：“你我皆是同道人，欲至山巅，须受得沿途风雨”。

发现章惇心态有点崩了，给他点鼓励。

旋即起身，对陈昭反击道：“当初在县庠时，曾有士子言出无状，辱骂州庠阮教授，阮教授德高望重胸怀宽广，遂以‘被狗咬了何须咬回去’的态度应之。”

“今日你屡屡言辞侮辱于在下，且不提是否有辱士子斯文，仅是在在下听来，不过是炊烟间的柴犬吠吠耳！”

说完不再理他。

陈昭被怼得脸红耳赤，想咆哮怒骂而不得。

陈大一刚说了他是狗……

他就失态泼口大骂，不恰好印证了陈大一的说辞吗。

顿时恨得咬牙切齿。

不弄死陈大一，本公子良心难安！

陈大一看向李轻山，大声道：“学生年少，不谙世事者几何，但今日得见李司业之远谋，甚为佩服，司业实乃我建宁军之儒林翘楚也。”

明确讽刺李轻山的小人之举。

也不给李轻山反驳的机会，大笑道：“然世间事岂能万般如意，若是如此，岂非让君子寒心，让真正的读书人失了仰望。”

“既有李瑵卿之《丑奴儿》，倒是巧了，晚生也作过一首《丑奴儿》，献丑！”

此言一出又是全场沸腾。

陈大一竟敢如此作死，用《丑奴儿》来硬撼李瑵卿的《丑奴儿》，是嫌弃不够丢脸么，他若直接认输，或者用其他词牌名，输了还能找说辞。

结果竟然正面硬撼。

同样都是《丑奴儿》，可以立判高下。

而李瑵卿这首《丑奴儿》已是魁首之作。

陈大一凭什么与之争锋？

输定了！

而且会输得极其难看。

从今以后，将作为一个笑话在建宁军甚至在整个大宋流传，若是他年李瑵卿青史留名，陈大一就会成为史书中的笑料。

疯了，果然是疯了。

唐肃和吕守志面面相觑，原本吕守志还想着把事情圆一下，给陈大一争取一线生机——也算一块璞玉，不忍见他就此被毁。

然而陈大一竟然疯狂作死，把事情闹得不可回环之境，吕守志现在有心无力。

杨迪和汪巢等人则是一脸笑意。

坐等看笑话。

阮洛沅和赵凉雏以及濮剑三人，则精神振奋起来，相较于其他人，他们更了解陈大一一些，一个敢于拒绝秀里吴氏招赘，又能看透局势挽救赵凉雏和阮洛沅名声的人，绝非莽夫。

此举定有深意！

陈大一深呼吸一口气，也不酸儒的摇头晃脑了，直接朗声念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论《丑奴儿》这个词牌名，大家当属李清照和辛弃疾。

又以辛弃疾的《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为胜！

李瑵卿的《丑奴儿》好是好。

但没听过！

既然没资格登上后世的教材，说明它远不如辛弃疾的这首，毕竟经历了岁月的检验，其艺术性不言而喻。

全场雅雀无声。

这首《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朗朗上口，用词平白而浅显易懂，但它的平仄、格律、韵脚完美，意境更是无双！

所有士子都能瞬间领会其精妙。

妙不可言！

连吕守志一时间都难以对其进行点评——无论用什么词汇点评，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甚至觉得没资格点评。

一时间所有人懵逼了。

李瑵卿那首《丑奴儿》的墨香犹在流转，令人仰望不可及，陈大一的同调词作却已如秋风扫落叶，针锋相对而字字如雷。

不少人稍微细品，便感受出了两者之间的差距。

杨迪和汪巢的笑容僵在脸上。

心里暗骂章氏坑人，这他妈是有一点才华？别说什么一门三贤五进士的秀里吴氏，你把吴育喊来，他也写不出这等水准的小令！

分明是不输章衡的大才，甚至过犹不及！

阮洛沅三人长出了口气。

从文会开始，他们看好的陈一大就一直被排挤，受尽非议，让他们心里憋闷得不行，哪怕《一剪梅》这么精妙的小令，也没能改变这个局面。

但这首《丑奴儿》足以扫清一切非议！

三人心中那叫一个快意，恨不得起身击节而歌。

笑意吟吟的端起酒杯，彼此敬了一个。

好酒！

李轻山脸色白一阵青一阵，心如枯槁——陈大一的《丑奴儿》正化作无数巴掌，噼里啪啦抽在他的脸上。

怎么可能？

区区一个贱籍出身的贫寒士子，凭什么能写出凌驾于孙儿之上的小令？

章氏误我！

原本是要为孙儿铺路，结果却害了他，让他成为了背景笑话。

这一刻，李轻山心中万般悔恨，想死的心都有了。

陈昭瞠目结舌，有点不敢相信他自己的耳朵。

这真是那个屌毛填的小令？

不过又能怎样？

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呐。

陈昭可不觉得他被打脸了——反正他不要脸。

章惇眼神越发茫然，李瑵卿的《丑奴儿》让他心态失衡。

陈大一这首小令更甚。

这一刻，他觉得十年苦读成了个笑话，满身傲气在寸寸崩碎。

文心坍塌了！

……

……

Ps：是不是我膨胀了？写这一章的时候，竟然觉得我写那首《丑奴儿》不输给辛弃疾这首，是一时瑜亮之作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