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皮紧贴着身体，灰尘在每一次呼吸间呛入喉咙。林薇趴在通风管道口，看着王圳的身影被前方的黑暗彻底吞噬。钢钎探路时刮擦铁皮的微弱“沙沙”声，还有他匍匐前进时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也渐渐远去。

死寂。

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包裹了她，仿佛被塞进了一个冰冷的铁棺材。身后洞口透进来的那点惨绿应急灯光，此刻非但不能带来安慰，反而像鬼火般映照着这狭窄、肮脏、充满未知恐惧的空间。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怦怦”声，还有因为紧张而变得粗重的喘息在管道里形成微弱的回音。

“他会不会不回来了？”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钻进她的脑海，瞬间盘踞不去。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再次从脚底蔓延上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汹涌、更绝望。她独自一人。在这个散发着机油和血腥恶臭的铁笼子里，门外是吃人的怪物，身边是冰冷的钢铁，而唯一能给她一丝安全感的男人，消失在黑暗的管道深处，生死未卜。

“其实……他也挺好的……”林薇的思绪在极致的恐惧下变得有些混乱、有些飘忽。王圳那张沾满油污血污、总是带着不耐烦和凶狠的脸，此刻在脑海里却莫名地清晰起来。他的粗暴，他的命令，他眼中燃烧的、近乎疯狂的求生火焰……在几个小时前，她只会觉得粗鄙、不可理喻。但现在……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曾经精心保养、此刻却布满细小划痕和油污、甚至残留着暗红污血的手。这双手，曾经只用来握笔、敲击键盘、涂抹昂贵的护肤品。它们写得出漂亮的论文，做得出精美的PPT，化得出精致的妆容，被无数人称赞过“天生就该弹钢琴”或者“一看就是拿高薪的手”。可现在呢？

在这充斥着钢铁、机油、血腥和死亡的末世里，它们显得如此苍白，如此无力。连拧一个锈死的螺丝都做不到，连搬动一个沉重的油桶都需要耗尽全身力气。她的学历——那张金光闪闪的硕士文凭，那些引以为傲的金融模型知识，那些关于国际市场的分析……在门外那些只认血肉的怪物面前，在眼前这台咆哮的钢铁巨兽面前，在生存本身这个最原始、最残酷的命题面前，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苍白的笑话。

“有什么用……都没用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在管道里微弱地回荡，带着浓重的自嘲和绝望。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油污灰尘，滚落在冰冷的铁皮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她所依仗的一切，她过去二十几年为之奋斗、引以为傲的东西，在这个瞬间被彻底粉碎，一文不值。

活下去。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也从未如此艰难。

“只能……依附他了吗？”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她残存的自尊心。依附一个汽修专业的大专生，一个满身油污、说话粗鲁、甚至可能下一秒就把她丢下独自逃命的男人？这和她曾经规划的人生轨迹，和她对自己的期许，简直是天壤之别。巨大的屈辱感让她浑身发冷。

王圳此时却不知道林薇内心的转变，只是在一个劲地攀爬着，冰冷的铁皮摩擦着身体，每一次爬行都带来细微的刺痛和巨大的消耗。王圳喘着粗气，喉咙里火烧火燎，管道里浓重的灰尘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呛咳的欲望。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钢钎和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里，耳朵努力分辨着任何异常声响。

汗水顺着眉骨滑落，刺得眼睛生疼。他抬手用沾满油污的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视线重新聚焦的瞬间，他动作猛地一滞！

前方管道侧壁的下方，不再是完全的黑暗！

一丝极其微弱、但清晰可辨的、带着暖色调的光线，正顽强地从铁皮的缝隙里透射进来！那光线斜斜地打在布满灰尘的管道内壁上，形成一道朦胧的光带，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如此突兀而珍贵！

光？！

王圳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不是应急灯那种惨绿，也不是火焰的摇曳，更像是……日光灯管那种稳定的、冷白的光线！

他立刻压低身体，像一只警惕的壁虎，屏住呼吸，手脚并用地朝着那丝光亮的来源快速挪动过去。钢钎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尖端微微前探，既是武器也是探路的工具。

很快，他爬到了光源附近。光线是从一块略微翘起的镀锌铁皮盖板边缘缝隙里透出来的。这块盖板似乎比周围的铁皮要薄一些，像是检修口或者观察口。

王圳小心翼翼地凑近，将眼睛紧紧贴在最大的那道缝隙边缘，极力向下望去。

视野被缝隙限制，如同一个狭窄的窥视孔。

下面……是一个房间！

一个标准的办公室！

惨白的日光灯管在天花板上发出稳定的光芒，照亮了下方的一切。几张标准化的办公桌排列整齐，上面散落着一些文件、笔筒、还有翻倒的马克杯，咖啡渍在桌面上干涸成深色的污迹。转椅被推到一边，有些歪斜。靠墙是一排灰白色的文件柜，柜门紧闭。角落里有饮水机，旁边堆着几箱未开封的A4打印纸。

没有人。

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尸体。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寂静。仿佛灾难爆发时，这里的人只是暂时离开，随时会回来继续工作。只有那些翻倒的杯子和略显凌乱的桌椅，无声地诉说着当时的仓促。

王圳的瞳孔因为激动而微微收缩！办公室！意味着什么？！

食物！水！药品！工具！信息！

这里不是便利店，但绝对是一个宝库！一个唾手可得的、暂时安全的避风港和补给站！

他强压下立刻掀开盖板跳下去的冲动。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再次仔细审视着下方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厚重的木门，看起来还算结实！外面情况不明，但至少这扇门暂时隔绝了危险！

最重要的是——安全！下面看起来暂时没有丧尸！

巨大的惊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瞬间驱散了爬行带来的疲惫和肺部的不适。他下意识地就想回头喊林薇，但立刻忍住了。声音在管道里会放大，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惊动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去试探那块透光的盖板。盖板边缘有卡扣，但似乎并不十分牢固。他尝试着用钢钎的尖端，轻轻撬动其中一个卡扣。

“咔哒。”

一声轻微的脆响，卡扣松开了！

王圳的心跳加速。他如法炮制，用钢钎小心翼翼地将另外几个卡扣逐一撬开。整个过程他屏住呼吸，动作轻缓到了极致，生怕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当最后一个卡扣被撬开，王圳用指尖扣住盖板边缘，深吸一口气，然后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将那块大约半米见方的镀锌铁皮盖板，向上掀了起来！

一股混合着灰尘、纸张、还有淡淡咖啡和油墨味道的空气瞬间涌入了管道。光线也变得更加明亮，照亮了王圳沾满油污汗水的脸，和他眼中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

一个通往下方办公室的方形洞口，出现在他眼前。

洞口下方，就是那张散落着文件的办公桌。距离管道口大约两米高。

王圳探头，再次确认了整个房间的寂静和安全。他抓住洞口边缘，身体轻盈地一翻，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落了下去，双脚稳稳地踩在光滑的瓷砖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落地后立刻半蹲，身体紧绷，钢钎横在胸前，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再次扫视整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阴影，耳朵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动静。

几秒钟后，确认绝对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