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焚风
第27章 焚风
基力安的咆哮,不是单纯的声音。
那是一种更为本质的、撼动灵魂根基的振动。
它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名为“现实”的画布上,激起了混乱的、名为“恐惧”的涟漪。
白井深雪趴在那片冰冷的、长满杂草的工厂屋顶上,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跟着那声咆哮共振。
在她眼中,那个巨大的、由无数灵魂与绝望聚合而成的怪物,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敌人”了,它更像是一个移动的、活生生的“灾难现场”。
而在那场混乱的最前方,篠宫莲孤身一人,站在工厂顶端。
那黑色的死霸装在夜风与灵力交错中猎猎作响,如墨色的旗帜,而他自己——
不过是那幅灾厄画卷上,一个不慎泼洒的墨点。
但那个墨点,却固执地站在那里,没有融进阴影里。
莲看着那怪物,眼神前所未有的冷冽。
他看得很清楚,这头基力安的构造,与尸魂界古籍里记载的、由无数虚在虚圈通过互相吞噬而形成的制式“兵器”,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他想,这大概就是这个“相似的世界”的特色。
没有了尸魂界的定期“清扫”,人间的怨憎、不甘、绝望,便如同无人打理的庭院,疯长、腐烂。
最终在某个恰当的时刻,聚合成了眼前这株只在教科书上见过的、巨大的毒草。
没有虚圈,没有进化,只是单纯的、由量变引发的质变。
这个现世,负面灵子的浓度与质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
“未经许可的超规格违章建筑啊……”
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听不出是愤怒还是纯粹的麻烦。
“连施工许可证都没有就拔地而起,真是完全不把现世的建筑法和尸魂界的《魂魄管理条例》放在眼里。”
面对超出理解范围的灾难,一个在文书工作中浸淫了几十年的官僚,第一反应竟是对方没有走流程。
脚尖在水泥屋顶上轻轻一点,他的身形便如一道折叠了空间的墨痕,瞬间出现在基力安的侧面。
没有丝毫犹豫,月光下的斩魄刀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裹挟着他自身的灵压,重重斩下!
铛——!
一声刺耳的、如同金属撞击的巨响。
他斩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黑色的、类似血液的粘稠液体从中渗出,但对于那庞大的身躯而言,这不过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巨大的反震力从刀柄传来,震得他手腕微微发麻。
“钢皮?”
篠宫莲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一头初生的、本土形成的基力安,居然能自发凝练出这种程度的防御外皮?”
基力安似乎被这只胆敢挑衅它的“小虫子”彻底惹怒了。
它那长鼻面具之下的嘴部,一个不存在的器官,凭空裂开了一道深渊般的缝隙。
不祥的、粘稠的红色灵子开始疯狂汇聚,压缩成一个密度极高、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光球。
虚闪。
篠宫莲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环顾四周,这片沿河的工业区虽然人烟稀少,但并非真正的无人之地。
远处的公路上还有零星的车辆驶过,更远处,是城市的万家灯火。
这一发虚闪若是让它毫无阻碍地射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这里没有瀞灵廷的专业缚道部队来张开防御结界,也没有技术开发局的人员来处理后续的记忆消除和现场伪装。
这里没有番队给他善后。
速战速决。
他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他再次用瞬步拉开距离,回到了深雪和五十岚茜所在的屋顶不远处,在半空中悬停。
他看了一眼下方,那个黑色的、小小的身影正努力地把自己藏在水泥掩体后,而她怀里那个崩溃的灵魂,还在无意识地抽泣。
“白井。”
他的声音穿透了风声与那正在蓄积的、令人心悸的嗡鸣。
“你,抗住压。”
“……什么?”
深雪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便看见半空中的篠宫莲,转过身,竟不再理会那即将完成的虚闪,而是用一种近乎于闲聊的语气,对着那头庞然巨物轻声说道:
“我的队长,曾评价我身上有一种‘最古’的风范。”
他轻笑了一声,那笑意里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即将展示自己心爱玩具般的纯粹与自负。
“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那不是夸奖,而是一种警告。”
“它意味着,在尸魂界那漫长的、无聊到几乎停滞的和平里,只有我还记得,死神的本质……是为何而存在的。”
“在和平的年代,把太多的精力花在磨炼这种派不上用场的杀人技巧上,是一种非常不合时宜、且效率低下的愚蠢行为。”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因恐惧而几乎无法动弹的白井深雪的耳中。
“但我就是这么个不合时宜的家伙啊。”
他缓缓抬起左手,摊开手掌。
“所以——”
掌心之中,一个精致而复杂的、形似“待雪草”的黑色纹样悄然浮现。
那是尸魂界为了限制某些过于危险的力量而设下的封印,一种温和的枷锁。
“——很抱歉,让你见识一下我们那个时代的老古董了。”
而此刻,这枷锁之上,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痕。
“——焚风!”
图案,轰然裂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瞬间的、仿佛连声音都被吞噬的绝对寂静。
然后,是光的爆发。
并非刺眼夺目的白光,而是一种纯粹的、凝实的、如同太阳核心般的金色光芒,以篠宫莲为中心,冲天而起!
那是一股庞大到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灵压,如同一场沉默的金色海啸,席卷了整片夜空。
白井深雪终于明白了他那句“抗住压”是什么意思。
在她极致敏锐的灵觉感官中,原本那股来自基力安的、令人窒息的黑色压迫感,在这片金色光芒面前,就像风中残烛一般被瞬间冲散、压制、碾碎。
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恐怖的、来自更高次元的绝对威压。
那头基力安,那头堆积着无数冤魂与绝望的巨兽,像是突然在梦里被人关掉了音响。
它尚未喷出的虚闪,在那一刻被直接“蒸发”。
但这并未让她感到轻松。
恰恰相反。
如果说基力安的灵压是“重量”,那么篠宫莲此刻爆发出的灵压,就是“风暴”。
但最可怕的,不是高温,也不是威压。
是她的“感官”。
在她的视野里,整个世界都开始“出错”。
空气中浮现出无数闪烁的、密密麻麻的雪花噪点,就像老旧电视机在午夜播放结束后的停播画面。
万事万物的轮廓都在这片噪点中溶解、重组,颜色、形状、距离……所有赖以维持理性的参数,都在这股过于庞大的灵力洪流中被冲刷得支离破碎。
她再也站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重重地跪倒在地,双手撑着粗糙的屋顶,才勉强没有彻底趴下。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滚烫的熔金。
她跪倒在屋顶,双手死死撑住粗糙的水泥地。
指节发白,汗珠从额角滚落,不知是热,还是冷。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像鼓,像雷,又像某种未知巨兽的脚步声,一步步踩在自己的神经上。
而在那片混沌与晕眩的最高点,只有一个清晰的意象。
——他。
篠宫莲,被那道黄金般的灵压光柱托起,悬立在夜色与城市之间。
她听见了什么。
在那片灵压风暴的中央,在金光翻滚之中,篠宫莲看向了手中的刀。
他的身形在那金色洪流中模糊得如同神祇显形,连他的声音都带着回音般的颤动。
“我的刀啊……”他低声说。
“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