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时间与刀锋
第5章 时间与刀锋
后背撞在冰冷、扭曲的金属货架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震得林默眼前金星乱冒。肺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尸臭、机油味和血腥气,呛得他喉咙发痒,想咳嗽,又怕牵动后背那几道火辣辣的伤口。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草草拼回去,没有一处不酸痛。视线有点模糊,视野左上角那抹幽蓝网格上,猩红的数字冷酷地跳动着:【02:25:18】…【02:25:17】…
时间。这看不见的沙漏,每一粒沙子落下,都像是在他心口剜掉一块肉。
“水!绷带!现在!”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穿透力,在这片死寂、弥漫着恐惧和血腥味的门厅里炸开。
死寂被打破了。如同按下了一个开关。
“有!有有有!”猴子最先反应过来,这个精瘦的男人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倒塌的障碍物堆上跳下来,手里的空油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也顾不上捡,连滚带爬地冲向超市深处,“药箱!我记得收银台后面有个急救药箱!我去拿!”
铁柱也从米袋堆里挣扎着爬了出来,这个壮实的汉子脸上蹭了好几道黑灰,手臂上被划破了几道口子,渗着血珠。他看了一眼瘫在地上、裤裆湿透、眼神呆滞的赵德贵,又看看靠在货架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冷得吓人的林默,喉咙滚动了一下,闷声闷气地说:“水…水在那边。”他指了指超市里面靠墙的位置,那里堆着几箱被踩扁但还没完全破损的瓶装矿泉水。
通道口那几个幸存者也像是被解冻了,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哆嗦着,小声对旁边一个看起来年纪大些的女人说:“张…张姨,我…我这儿还有点干净的布…”她从自己破旧的外套内衬里,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块相对干净的里布。
林默没动,也没说话,只是背靠着货架,微微喘息着。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门厅里的每一个人。赵德贵那副失魂落魄的怂样,铁柱的憨厚和茫然,猴子跑远的背影,幸存者们眼中残留的惊惧和刚刚升起的一丝复杂…都清晰地落在他眼底。
刚才那股微弱的、如同水面下暗流般的异样感又来了。视野中幽蓝网格的边缘,极其短暂地闪过一抹极其淡薄的黄色光晕,一闪即逝。比之前更清晰了些。
危机预兆?黄色?来自哪里?是赵德贵?还是…其他人?
他不动声色,只是默默感受着身体的状况。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强,后背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黏腻的血浸透了破烂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冰冷又难受。他尝试着再次在脑中发出指令:【扫描自身状态】。
【扫描对象:林默(人类)】
【状态:中度失血(血红蛋白浓度↓),多处软组织挫伤(肩、背),体力严重透支(肾上腺素消退),轻微脑震荡?】
【建议:立即止血、清创、补充能量及水分】
【扫描消耗:00:00:05】
倒计时瞬间跳了5秒!【02:24:12】!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窒息感攫住了他。5秒!仅仅是扫描一下自身状态就消耗了5秒生命!这该死的系统!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怒火和恐慌,关闭了扫描界面。不能轻易用了!时间太宝贵!每一秒都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来了来了!”猴子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怀里抱着一个印着红十字的白色塑料药箱。他手忙脚乱地打开箱子,里面东西还算齐全:几卷干净的纱布绷带,几瓶碘伏消毒液,还有一小瓶医用酒精,几片独立包装的创可贴,甚至还有一把崭新的、没拆封的医用剪刀。
铁柱也吭哧吭哧地搬过来半箱矿泉水,放在林默脚边。
“医生,给…给您。”猴子把药箱往前一推,看着林默满身的血污和那冰冷刺骨的眼神,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声音都带着点讨好。
林默没看他,目光落在药箱里的那把医用剪刀上。崭新,锋利,闪着冷光。他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拿起剪刀,撕开包装。
“转过身去。”他嘶哑的声音响起,是对着铁柱说的。
铁柱一愣,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转过身,背对着林默。
林默没再说话,他用剪刀,动作有些迟缓但异常坚定地,开始剪开自己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被血污浸透的白色医生袍。布料被血痂黏在伤口上,每一次撕扯都带来钻心的疼痛,让他额头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正在处理的不是自己的身体。
嘶啦…嘶啦…
布片被剪开、剥离的声音在死寂的门厅里格外清晰。很快,林默的上半身就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精瘦但线条分明的肌肉上,布满了青紫的瘀伤。最触目惊心的是后背靠近右肩胛骨的位置,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祥的青黑色,还在不断地往外渗着暗红色的血。那是迅捷者的“杰作”。
“嘶…”通道口那边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气声。抱着孩子的女人别过了脸,不敢再看。
林默拿起一瓶碘伏,拧开盖子。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褐色的药液对着自己后背的伤口倒了下去!
“滋…”
剧烈的、如同火烧般的刺痛瞬间从伤口处炸开,顺着神经直冲大脑!林默的身体猛地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后背的肌肉剧烈地抽搐起来!他死死咬住后槽牙,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小溪般滚滚而下,瞬间浸湿了鬓角。硬生生把冲到喉咙口的痛哼咽了回去!
倒计时的红光在视野边缘疯狂闪烁:【02:23:05】!
他需要绷带!需要尽快包扎止血!
“绷带!”林默的声音因为剧痛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冰冷强硬。
猴子手忙脚乱地拿起一卷纱布,刚要递过去,却被旁边一只油腻肥胖的手猛地拦住!
是赵德贵!
这胖子不知何时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裤裆还是湿的,脸色依旧惨白,但那双绿豆小眼里,惊惧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混杂着贪婪和一丝恶毒的精光。他拦着猴子,肥胖的身体挡在林默和药箱之间,脸上挤出一点虚伪的干笑。
“林…林医生,好本事!真是好本事!”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像毒蛇一样在林默后背狰狞的伤口和地上那具小山般的巨力丧尸尸体上扫过,“这怪物…多亏了您啊!不然我们这一屋子人,都得交代在这儿!”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带着市侩的圆滑:“不过呢…您看,这绷带,这药,还有这水…可都是我这小超市压箱底的保命东西了!用一点,就少一点!这世道…您懂的,金贵着呢!”
他搓着手,绿豆眼死死盯着林默的脸,试图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刚才…刚才您也说了,规矩!咱得讲规矩不是?您这伤…要治,没问题!可您…是不是也得给大伙儿…给咱这个暂时安身立命的地方,一点…呃…一点保障?”他指了指地上那具巨力丧尸的尸体,尤其是它胸口那几块闪烁着暗红微光的晶石碎片,“您看,这怪物脑袋里…不,胸口上那亮晶晶的玩意儿,一看就不是凡品!您本事大,能弄死它,那东西…是不是该归咱这地方?也算…也算您交了份‘保护费’?大伙儿说是不是?”
他最后一句,是朝着通道口那几个幸存者喊的,带着明显的煽动意味。
那几个幸存者面面相觑,眼神躲闪。铁柱皱紧了眉头,看着赵德贵,又看看林默,嘴唇动了动,没吭声。猴子则眼神闪烁,看看晶石,又看看林默,似乎在权衡。抱着孩子的女人把头埋得更低了。只有那个被叫做张姨的年长女人,脸上露出一丝不认同,但也没敢说话。
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而危险。刚刚因为共同对抗怪物而凝聚起的一点脆弱信任,在赵德贵赤裸裸的贪婪下,瞬间冰消瓦解。一股冰冷的恶意,如同毒蛇的信子,悄然弥漫开来。
视野中,幽蓝网格的边缘,那抹淡黄色的光晕再次闪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源头——正是赵德贵!
危机预兆!黄色!指向这贪婪的胖子!
后背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林默的神经,倒计时的滴答声更是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得他心烦意乱。【02:22:41】!
他需要包扎!需要时间!而这该死的胖子,却在用他急需的药品和绷带,来勒索他!勒索他拼命换来的晶石!
一股冰冷的、压抑到极致的暴戾,如同沉寂的火山,在林默眼底深处轰然涌动!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眼睛,此刻却如同最深邃的冰渊,死死地盯住了赵德贵那张油腻的胖脸。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激烈的斥责。只有一种死寂的、令人骨髓都冻结的冰冷。
赵德贵被这眼神看得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濒死却更加危险的凶兽盯上了。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时刻——
林默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如同鬼魅,却又带着一种外科手术般的精准和稳定。那只没有沾血的手,如同闪电般探入自己腰间——那里,是他破烂裤子上唯一还算完好的皮带内侧,一个隐蔽的小插袋。
寒光一闪!
一枚薄如蝉翼、刃口闪烁着冰冷锋芒的柳叶形手术刀片,如同变魔术般出现在他修长的手指之间!刀片极小,不足三寸长,但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抹寒光却刺得人眼睛生疼!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林默手腕一翻,刀尖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抵在了赵德贵那肥厚油腻、因为惊骇而微微颤抖的脖颈大动脉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穿透皮肤!
赵德贵全身的肥肉猛地一僵!如同被瞬间冻成了冰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刀锋的锐利和冰冷,紧贴着他跳动的血管!只要对方手指轻轻一送…他肥胖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的怪响。一股更浓烈的骚臭味从他裤裆处弥漫开来。
门厅里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铁柱瞪大了眼睛,猴子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绷带扔掉,通道口的幸存者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林默的脸近在咫尺,苍白,冰冷,额头的汗珠混着血污滚落,滴在赵德贵油腻的衣领上。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地狱吹来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不容置疑的杀意:
“我的刀,够不够快?”
“你的脖子,够不够硬?”
“想试试?”
三句话,如同三把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赵德贵的心上,也砸在门厅里每一个人的神经上!
赵德贵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滚落。他感觉抵在脖子上的不是刀片,而是一根烧红的烙铁!恐惧彻底淹没了他,什么贪婪,什么算计,全都被这冰冷的死亡威胁碾得粉碎!
“不…不不不!”他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林…林爷!林爷饶命!我…我糊涂!我该死!”他语无伦次,想摆手求饶,却又丝毫不敢动弹,生怕那刀片轻轻一划。“药!绷带!水!都是您的!随便用!猴子!快!快给林爷!”他朝着猴子嘶吼,声音都劈了叉。
猴子被吼得一哆嗦,手里的绷带差点掉地上。他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纱布绷带和几瓶碘伏、酒精一股脑地塞到林默脚边,然后像避瘟神一样飞快地退开,躲到铁柱身后,眼神里充满了惊惧。
林默看都没看脚下的药品,冰冷的目光依旧如同钉子般钉在赵德贵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胖脸上。刀尖稳稳地抵着动脉,没有丝毫颤抖。
“规矩?”林默的声音更冷了,带着一丝嘲讽的冰渣,“现在,我的规矩。”
“这里的东西,”他微微偏头,刀锋在赵德贵的皮肤上留下一条更深的压痕,示意了一下药品和水,“我想用就用。”
“外面,”他目光扫过地上巨力丧尸的尸体和胸口的晶石,“我杀的东西,是我的。”
“谁有意见?”
最后四个字,声音不大,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铁柱、猴子,扫过通道口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幸存者。
没有人敢与他对视。铁柱低下了头,猴子缩了缩脖子,幸存者们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笼罩了整个门厅。
“没…没意见!绝对没意见!”赵德贵带着哭腔,第一个喊出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林爷您说了算!都听您的!”
林默这才缓缓收回了手术刀片。那抹致命的寒光如同灵蛇归鞘,瞬间消失在他指间,仿佛从未出现过。他看也没看瘫软在地、如同烂泥般的赵德贵,仿佛对方只是一堆碍眼的垃圾。
他艰难地弯下腰,因为后背的剧痛而动作有些僵硬。他拿起地上的纱布绷带和碘伏瓶。没有寻求任何人的帮助,他背对着众人,开始自己处理伤口。
倒碘伏时的剧痛让他身体再次绷紧,额头的汗珠大颗滚落,但他只是死死咬住牙关,一声不吭。他用牙齿配合着还能动的手,艰难地撕开纱布包装,试图将绷带绕过肩膀和后背。动作笨拙而费力,好几次绷带都掉在了地上。
通道口,那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看着林默独自处理伤口时微微颤抖的背影和笨拙的动作,又看看地上那具恐怖的巨力丧尸尸体,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推了推旁边的张姨。
张姨看了看瘫在地上、魂不守舍的赵德贵,又看看沉默的铁柱和猴子,叹了口气。她鼓起勇气,拉着年轻女人,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到林默附近。年轻女人从怀里拿出那块相对干净的里布,张姨则默默捡起掉在地上的绷带卷。
“林…林医生,”张姨的声音带着点颤抖,但还算镇定,“您…您伤在后背,自己不好弄。让…让小芬帮您按着布,我…我给您缠绷带?我…我老伴以前摔断过腿,我…我缠过…”
林默缠绕绷带的动作顿住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沉默在门厅里蔓延了几秒,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
最终,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默许。
年轻女人小芬松了口气,连忙上前,用那块干净的布,小心翼翼地按在林默后背还在渗血的伤口边缘,尽量避开翻卷的皮肉。她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冰凉,微微颤抖着。
张姨则拿起绷带卷,动作虽然不算特别熟练,但很稳,一圈一圈,小心地绕过林默的肩膀和胸膛,避开伤口最深处,尽量均匀地施加压力进行包扎止血。
林默依旧背对着她们,身体因为疼痛和陌生人的触碰而有些僵硬,但他没有拒绝。他能感觉到绷带缠绕带来的轻微压迫感,以及伤口被覆盖后传来的些许…不那么冰冷的温度?
【生存倒计时:02:19:58】
倒计时的数字依旧在跳动,冰冷无情。后背的剧痛并未减轻多少,失血的眩晕感也依然存在。但视野中,那幽蓝网格边缘闪烁的淡黄色危机预兆光晕,不知何时,悄然消失了。
门厅里只剩下绷带缠绕的细微摩擦声,林默压抑的喘息声,以及远处通道口压抑的抽噎。赵德贵瘫在地上,像条死狗。铁柱和猴子远远站着,眼神复杂地看着这边。
林默的目光,越过正在给他包扎的张姨的肩膀,落在地上那具巨力丧尸的尸体上。尤其是它胸口那几块闪烁着微弱暗红光芒的晶石碎片。
刚才那股微弱的能量流…杀死迅捷者时也出现过…是来自这些晶石吗?它们…能否转化成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