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误入禁地
第3章 误入禁地
风在裂谷深处盘旋,卷起冰碴和细雪,发出绵长而空洞的呜咽,像巨兽垂死的叹息。
墨色的玄冥葬棺悬浮在离冻土一尺高的地方,棺身那层新凝的暗沉玄晶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霜,使得流转的幽光变得晦暗不明。它前进的速度不快,甚至可以说迟缓,如同一个疲惫至极却不敢停步的旅人。每一次移动,都带动着散逸出的冰蓝色光雾,丝丝缕缕,如同灵魂被强行撕扯拖拽后留下的残影,在昏暗的冰谷中留下短暂的、忧伤的轨迹。这轨迹很快又被风雪覆盖,不留痕迹。
棺内灵核的搏动微弱至极,间隔也愈发漫长。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扯着遍布“灵体”的裂痕,带来一阵类似痉挛的尖锐痛楚。张天赐的意识像是沉在一片浮冰的孤海上,艰难地保持着核心的一点清醒。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灵核深处传来的,如同琉璃将碎未碎的悲鸣。
在葬棺下方,玄冰凝成的无形之索,勉强拖拽着一具沉重的石躯——那是星墟旅者冰冷僵硬的遗骸。旅者的躯体在这极限低温下并未结出厚冰,只是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苍白的霜粉,呈现出一种沉入永眠的死灰色调。它像一艘失锚的沉船,无声地随着葬棺在坎坷冻土上滑行、颠簸。
葬棺艰难地靠近了霜谷深处那座巨大的白骨祭坛基座。
离得近了,才看清祭坛底部的巨大骸骨基座。那些互相缠绕扭曲的森白巨骨,每一根都覆盖着亿万年沉积的、蓝黑色的幽邃玄冰。冰层不透明,其下偶尔有冰蓝色的符文幽光闪过,如同被封冻的古老血脉在流淌。祭坛主体由黑沉沉的金属和一种近乎透明的乳白色冻髓冰晶构筑而成,散发着远比周遭寒气更加凛冽的寒意。
那柄曾发出刀鸣、唤醒冰卫的断裂霜刀,此刻静默地半埋在主祭坛顶端的冻髓冰晶内。只露出尺余长的刀柄和不到两尺的断刃,刃口布满细密的豁口和暗哑的裂纹,与残破的祭坛融为一体,只有刀身偶尔流转过一丝极淡、极冷的幽蓝光泽,显示着它并非凡铁。
嗤……
葬棺在距离祭坛十步之遥的地方终于停了下来。棺底玄索消散,星墟旅者的石躯沉重地落在冻土上,发出一声闷响,扬起一片冰尘。
灵核深处,张天赐的意识汇聚起来,如同濒临熄灭的烛火努力聚拢起最后的光晕。一股微弱但精纯的意念,缓缓从葬棺幽暗的核心散发出去,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片沉寂的白骨祭坛和中心那点微弱的刀意。
没有惊天动地的回应。唯有祭坛最外围,一根斜刺而出的巨大肋骨状骨柱上,沉积的蓝黑玄冰悄然融化了一小片。融化的冰水并未流淌,而是顷刻间蒸腾为一丝丝精纯冰冷的寒气,如同受到感召,无声无息地朝着玄冥葬棺汇聚而来。
这点寒气对濒临破碎的葬棺灵核来说,无异于久旱中一滴微不足道的甘霖。它们贴着葬棺表面布满裂痕的玄晶层,如同小心翼翼探出手的精灵,试图融入,试图抚慰。
“嗯……”灵核深处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混杂着刺痛与一丝细微慰藉的低鸣。这点寒意的流入,让那些疯狂逸散的冰蓝光雾稍稍凝滞了一丝,灵核即将溃散的崩坏感也随之减轻了一丝丝。如同在万丈悬崖边,踩到了一小块暂时可供立足的凸石。
然而这细微的改善所带来的,并非完全的轻松。随着灵核从极致崩坏的边缘略微回撤一丝,那先前被剧痛和生死危机强行压下的另一种尖锐痛苦骤然清晰起来——来自玄墨龙棺内壁那道蛛网般蔓延的裂痕!
裂痕处,残留的蚀魂法则余毒仍在顽固地啃噬着守护屏障,如同跗骨之蛆,带来持续不断、刺入骨髓的阴冷锐痛。这痛苦穿透层层空间屏障,清晰地烙印在张天赐与龙棺守护紧密相连的灵核感知上,同时也传递给了棺内沉睡的身影。
玄墨龙棺内部那绝对的黑暗死寂被打破了。
棺壁上,那道狰狞的裂痕如同一道永不结痂的伤口。金色的纹路在裂痕边缘极其缓慢地流转,每流转一丝,都异常艰难,仿佛背负着万钧重压。那是圣凰血脉在沉睡中也本能地进行着极其缓慢的自我修复,但修复的速度远远低于蚀魂法则的侵蚀速度。
就在张天赐灵核因为吸收了祭坛传来的微弱寒意而得到一丝喘息,压力稍减的瞬间——
“……冷……”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猫哀鸣般的气音,陡然从龙棺裂痕最细微处的缝隙里钻了出来!那声音飘渺、破碎、带着被冻结般的颤抖和无助的惊惧,像濒死者吐出的最后一丝气息,却又带着灼热烙印般的印记,狠狠撞在张天赐的灵核之上!
灵核表面微弱的搏动猛地一滞!那些好不容易凝聚了一丝的冰蓝光雾剧烈地波动起来。
不是因为裂痕本身的痛苦,而是那声音里的脆弱无助——那是小敏!是在剧痛折磨和蚀魂阴冷双重夹击下,无意识吐露出的恐惧!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与窒息感,混合着狂暴的心疼与自责,瞬间从灵核深处炸开!几乎将他残留的清醒冲垮。他恨不得立刻冲破这冰冷的棺椁之躯,用自己的存在去温暖、去填补那一道裂痕!他疯狂地想回应那声绝望的“冷”!
可他能做什么?灵核伤痕累累,葬棺濒临崩碎,连调动一丝力量去稳固龙棺屏障都显得如此笨拙吃力!他只能将所有的意志疯狂地压榨出来,驱动着葬棺那残存的力量,尽一切可能地汲取着祭坛传来的那些微小得可怜的冰寒气息。不再是为了修补自身,而是将这些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冰凉力量,分心,引出一小股精粹的、安抚性质的寒流,如丝如缕,艰难地渗透龙棺屏障,无声地覆盖在棺壁那道裂痕的边缘。
寒流所过之处,蚀魂法则的余毒啃噬带来的那种针扎阴冷感似乎被稍稍抚平了一点点,裂痕边缘疯狂试图反噬修复的圣凰金焰也被温和地安抚、冷却了一丝。
“不…冷了…”葬棺的意识艰难地在龙棺内的黑暗死寂中传递着意念,尽管他自己此刻灵核的痛楚因为分心而再次加剧,“有…我在…外面……”
没有回应。那声微弱的“冷”之后,龙棺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那一声轻唤,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但那裂痕边缘,被寒流抚过的圣凰金焰,那疯狂修复的势头却肉眼可见地平缓了一丝,光芒柔和了些许。那无声的回应,仿佛是在回应他笨拙的安抚。
风雪依旧呜咽着穿过祭坛森然的骸骨缝隙,卷起地上冰冷的碎屑,打着旋。葬棺悬停在巨大的祭坛前,如同停靠在破败港口的一艘遍体鳞伤的小船。船舱里承载着沉甸甸的伤,船底下还拖着沉重的锚链。而那艘古舟残骸“哭山号”燃烧后遗留的枯黑焦木,如同巨大扭曲的伤疤,仍倒插在冻结的浊浪中,一半被新雪覆盖,一半露出来,如同刺目的疮疤,在昏暗中无声地昭示着刚刚过去的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