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啊闯心中的锁。他明白了暗示，也预见了即将面对谁——上官小影。

告别灵儿，他步履沉重地走向戈兰高地。夜风微凉，却拂不去身后那如影随形的窥伺感。

小影，啊闯停下脚步，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出来吧。我知道是你。

没有回应，只有风声。

啊闯唇角勾起一丝冷峭，语气陡然转厉：再不出来，休怪我不客气了！

哼！一声娇叱破空而来，给你十个胆子，你敢动我？话音未落，一道身影从暗处飘然而至，轻盈地落在他面前。

上官小影站定，月光勾勒出她清丽的轮廓。她微微歪头，声音是刻意揉捏出的蜜糖：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她的眼神柔得像化开的春水，人家……好想你呀。

这过分的温柔让啊闯心头警铃大作，忐忑地后退半步：想我？呵，你不报复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闯，小影的声音更甜腻了，眼神无辜地眨着，你怎么这样想人家？人家怎么舍得报复你呢？

那眼神和语调，几乎让啊闯有一瞬的恍惚。但他立刻警醒——这不过是她精心编织的网。他目光陡然锐利，声音沉冷。

不报复？这可不是你上官大小姐的做派！

小影脸上的柔情瞬间冻结，如同精美的面具寸寸碎裂。她轻轻嗤笑一声：怎么？不喜欢我温柔的样子？人家好不容易装一回，你却不领情。她缓缓直起身，眼底最后一丝伪装彻底剥落，只剩下淬了冰的恨意，那……我也就不必再演下去了。

那双曾含情脉脉的眸子，此刻如同燃烧的寒潭，直勾勾地锁住啊闯，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啊闯避开那噬人的目光，转移话题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小影下巴微扬，语气高傲如女王，你以为凭你现在这点可怜的魔法能量，能与我抗衡？哼！

哼！啊闯回以一声冷笑，我变成这样，不正是拜你所赐？若非你在地底时空门动了手脚，我何至于此

哦？小影挑眉，带着一丝玩味，你怎么确定是我？

你过来，啊闯命令道。干什么？

小影狐疑，却还是依言走近。

啊闯猛地抬手，在她未及反应时，修长的手指已撩起她一缕发丝，凑近鼻尖深深一嗅。他脸上浮起惯有的、带着几分轻佻的邪笑：这么多年了……你的头发，还是这么香。他的目光落在她颈侧，声音低沉暧昧，这香水……也还是这么迷人呢！

拿开你的脏手！小影瞳孔骤缩，厉声呵斥，眼中怒火翻腾，啊闯！否则我让你后悔莫及！她气得胸口起伏，混蛋！不要脸！都这样了还不忘轻薄我！

看着她羞愤交加如同炸毛小猫般的模样，啊闯竟觉得有几分可爱，忍不住继续逗弄，声音故意放得温柔：怎么？你不就喜欢我这个样子吗？不喜欢了？

啊闯！小影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闭嘴！再敢多说一句，后果自负！你知道激怒我的代价！

看到她眼中真实的杀意，啊闯终于收敛了戏谑，不再言语。

短暂的沉默后，小影像是想通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丝了然：呵，我明白了。闯，你是靠这香水味发现我的？

没错。啊闯坦然承认，我早告诫过你，战场上用香水，等于自曝行踪。你忘了？你自己也曾被这香气所制。怎么，还想用同样的法子对付我？

不，小影摇头，笑容变得残忍而期待，这次，我要用情蛊……慢慢折磨你，直到你咽下最后一口气！

情蛊？啊闯脸色瞬间煞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影！你……你也能操控灵儿的情蛊？

当然。小影话音未落，指尖已掐起一个诡异的手诀，口中念念有词。

呃啊，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猛地从心脏炸开，瞬间席卷全身！啊闯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惨叫一声，痛苦地蜷缩倒地。他挣扎着想站起，四肢却像灌了铅，徒劳无功。

小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地上痛苦翻滚，语气充满了冰冷的讽刺：站起来啊，闯？你不是一向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吗？这点小痛，在你啊闯眼里算得了什么？

啊闯强忍剧痛，额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他艰难地抬头，眼中交织着痛苦和质问：你明知……我重伤未愈……为何……还要催动情蛊？为何……不直接杀了我，何必……如此折磨我？

杀了你？小影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话，太便宜你了！我要你活着，亲眼看着——看着你的亲人，朋友，你最爱的人……她一字一顿，如同诅咒，一个、一个、在你面前……慢慢死去！

不——！啊闯瞳孔猛缩，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小影！祸不及家人！你要杀要剐冲我来！用我的命换他们的命！放过无辜的人！

小影看着他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决绝，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声音竟奇异地柔和下来：用你的命……换他们的命？啊闯，值得吗？

没有值不值得！啊闯喘息着，眼神却异常坚定，这是我的使命！我的宿命！

不知何时，小影已无声地走到了他身边。她弯下腰，竟伸手将他从冰冷的地上扶了起来。月光下，她凝视着他苍白的脸，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真的不怕死？

死？啊闯站稳身体，尽管虚弱，那份骨子里的傲气又浮现出来，他扯出一个自嘲的笑，死能奈我何？不死……又能奈我何？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失言。

好一个死能奈我何，不死又能奈我何！小影眼中寒光大盛，那我若让你现在就去死，你肯吗？

若能换来和平，啊闯直视她的眼睛，毫不犹豫，我愿意。

好一个愿意’小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质问，啊闯！那我问你，若我上官小影也学你当年，打着‘替天行道‘追求和平’的旗号，杀尽我所恨之人，屠戮那些挡路者，是不是……也算人间正道了？回答我！

这凌厉的反问如同利剑，瞬间刺穿了啊闯所有伪装的镇定和理由。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被巨大的愧疚和逻辑的崩塌堵得严严实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怎么？小影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样子，眼中满是鄙夷和快意，这么快就怂了？这可不是你啊闯的风格。

我……我一直如此。啊闯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狼狈。

一直如此？小影步步紧逼，字字诛心，你一直都是这样！大男子主义！自以为是！永远觉得自己是对的！犯下的滔天大错，何曾真心认过？！

小影……啊闯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难道不是吗？小影厉声反问，啊闯！你扪心自问！我妹妹灵儿，给过你多少次机会？你可曾有一次真心解释过？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杀你，才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还是……你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她逼近一步，强大的魔力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你真以为……我现在杀不了你吗？你错了！现在的你，在我面前……不过是一只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蚁！

小影！啊闯强撑着威压，目光如炬，我看你今日来，绝非仅仅为了找我复仇！你是想……用整个地底世界，甚至地表世界……来给我陪葬！对吗？

那又如何？小影冷笑，声音里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只要能彻底毁了你，毁掉你所珍视的一切，拉上这两个世界陪葬……又有何不可？

你……啊闯震惊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被仇恨扭曲的女子，小影！你也是从地表世界走出来的！毁了这里，你又能得到什么？

得到什么？小影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妖异而绝望，得到复仇的快感！得到你永世不得超生的绝望！这就够了！只要能报复你，拉上这天地陪葬……又算得了什么？

小影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阿闯的心脏。拉上这天地又能怎样？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蕴含着对整个世界冷酷的否定。戈兰高地萧瑟的风似乎都被这宣言冻结了片刻，空气凝重得令人窒息。

你……你疯了！阿闯挣扎着想站直身体，但情蛊带来的剧痛像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骨髓里搅动，让他再次踉跄，单膝跪地。冷汗混着尘土从他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岩石上。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曾经熟悉、此刻却陌生得令人心寒的少女。那双曾经盛满灵动狡黠的眼眸，如今只剩下深渊般的黑暗与毁灭一切的疯狂。为了报复我一个人，你要拉上整个地表和地底世界陪葬？

小影，这不是你！你妹妹若在天有灵，她愿意看到你变成这样吗？

住口！你不配提她！上官小影的情绪瞬间被点燃，她厉声尖叫，指尖的黑雾再次翻涌，比之前更为浓郁狂暴。情蛊的效力也随之加剧，阿闯闷哼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倾，全靠双手死死撑住地面才没有完全倒下。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紧紧攥住、揉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灼痛。

是我逼你的？呵……阿闯强忍着非人的折磨，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嘴角扯出一个扭曲而苦涩的笑，是我逼你放弃光明，拥抱这噬人的黑暗？

是我逼你用整个世界的安危作为你复仇的赌注吗？小影，看看你自己！看看你手上缠绕的、那令人作呕的黑魔气息！这力量在蚕食你！它让你变得偏执、疯狂、不可理喻！你妹妹若真的爱你，她只会为你此刻的模样而哭泣，绝不会赞同你用这种方式替她复仇。

你懂什么！小影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尖锐得刺耳。她向前急冲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痛苦蜷缩的阿闯，黑雾在她周身形成翻腾的漩涡，戈兰高地本就稀薄的阳光被彻底遮蔽，四周的光线变得昏暗而邪异。

你高高在上，自以为是地评判一切！你永远不会明白失去至亲、被最信任之人背叛后，那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恨意是如何日日夜夜啃噬灵魂！这力量……她抬起被黑雾包裹的手，指尖闪烁着不祥的紫黑色电光，是它给了我新生！

给了我向你、向这个不公的世界讨回代价的能力！只要能让你也尝尝这撕心裂肺的痛，就算与这黑魔之力融为一体，永坠深渊，我也在所不惜！

讨回代价？用毁灭一切的方式？阿闯艰难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小影，你摧毁了家园，杀光了所有人，包括那些可能还记挂你的人，包括灵儿……然后呢？

你独自站在废墟之上，听着亡魂的哀嚎，就算我死了，你就能得到解脱？得到快乐？小影，你这不是复仇，是拉着所有人一起为你殉葬！是懦夫的行径！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质问。

懦夫？小影像是被这个词彻底激怒了，她精致的脸庞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眼神却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动摇，随即被更深的疯狂淹没。

只要能让你痛苦，我无所谓当什么！阿闯，收起你那套虚伪的救世主嘴脸吧！你根本不配谈‘家园’从你对我、对我妹妹下手的那一刻起，你就亲手撕碎了属于我的家园！现在，轮到我来撕碎你的了！

她不再犹豫，双手猛地高举过头顶。漆黑的魔力如同实质的墨汁，从她掌心狂涌而出，直冲天际。戈兰高地上空，浓厚的黑云开始急速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恐怖吸力的漩涡。

狂风呼啸，卷起漫天沙石，地面开始微微震动，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从她脚下蔓延开来。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紫黑色魔法阵纹路，在漩涡中心若隐若现，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性能量波动。

以吾之血，以吾之魂，以永世沉沦之誓！小影的声音变得庄严而冷酷，仿佛来自九幽之下，黑魔之渊，聆听吾之呼唤！于此地，于此界，降下汝之裁决——湮灭之阵，启！

随着她最后一个字落下，天空的魔法阵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紫黑强光！无数道蕴含着毁灭气息的黑色闪电如同狂舞的毒蛇，开始从漩涡中劈落，砸在戈兰高地焦黑的土地上，留下冒着黑烟的深坑。

更可怕的是，大地深处传来了沉闷的、仿佛巨兽苏醒般的轰鸣，地底世界的结构似乎正在被这恐怖的力量强行撼动、撕裂！

呃啊！阿闯被一道逸散的黑色电芒击中肩膀，剧痛伴随着强烈的麻痹感瞬间传遍全身，情蛊的折磨与黑魔能量的侵蚀双重叠加，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彻底失去意识。

他死死咬住下唇，鲜血的腥咸味在口中弥漫，靠着残存的意志力强撑着不让自己昏死过去。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那个在风暴中心、如同黑暗女神般冷酷施法的身影。她的长发在狂乱的气流中飞舞，黑雾如忠诚的仆从环绕着她，美丽依旧，却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毁灭美感。

一个清晰的认知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阿闯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上官小影，她真的疯了。或者说，那蚀骨的仇恨和强大的黑魔之力，已经彻底吞噬了曾经的那个她。

世界在崩溃的边缘哀鸣，而他，身中情蛊，力量被压制，该如何阻止这场由他亲手点燃、却早已失控的灭世之火？

就在阿闯被绝望攫住，以为一切都将无法挽回之际。

戈兰高地遥远的入口处，一点微弱却异常纯净的粉色光芒，如同划破黑夜的流星，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风暴中心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