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给顾裴留下一记重拳之后，带着神色各异的猎荒者们离开了列车。

顾裴数学不错，从猎荒者们那儿拿过来的物资又是刚好撑三天，到时候凭马克良心回来接他们，刚好能源耗尽。

顾裴已经安排好研究区和装备研发所的人员进行数据拷贝。

契科夫在确认完老维克的身体状况之后同样没忍住给了顾裴一记老拳。

“这他妈就是你跟我说的让我继任？！”

事实上顾裴确实有这个想法，要是老维克没能活下去，他还真准备把下个车长的位子让出来。

爱谁干谁干去吧，顾裴也是人，也会累，拖着这么多人活下去，顾裴真想一头撞死。

顾裴看着老维克目光柔和，长时间紧绷的精神也暂时舒缓——起码这么多人的命不会只放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了。

他叹了口气，但这种靠别人活着的方法同样不舒服。

如果可以，他想碰到的根本不是灯塔这批人，龙骨村就能很舒服的消化他们的人口。

他几乎可以预见到——等到列车拾荒者们移民灯塔，不管尘民还是上民，不管是哪种阶级的人，都会对他们本能的排外。

尤其是这批人口的涌入，万一出现了大量的上民……权力阶级的反应会尤为强烈。

顾裴几乎不敢想，那原本的权力结构本就是依靠脆弱的“基因”筛选来决定。

如果连着最后的遮羞布和借口都被撕碎，那些受压迫的尘民会怎么想？

你看！原来上民并没有多高贵，外面几乎要死绝的，活得像野兽的人也是上民！

他们跟我们没有什么不一样！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人类最擅长的就是永无止境的内耗和政变。

但外面的玛娜生态转移内部矛盾，又会延缓这一进程，可以说是一种另类的慢性消亡。

顾裴的这种担忧并不是没有依据的。

因为起先列车上最早幸存下来的人，都是旧世界中相当有钱，进行过基因调试的几乎完美的“人类”。

灯塔同样撑不了太久……

顾裴思索，或许去到灯塔之后，可以想办法与龙骨村取得联系？

反正白月魁包括其他的地面势力都在关注着马克。

老维克看到顾裴沉默思考，他作为大灾变前期就活下来的人，对于那些弯弯绕绕更加得清晰。

“别想太多，你已经把我们从濒死的边缘拉回来了，不是吗？

最差的情况也不过是原地踏步……末世，总是要死人的。”

老维克推动轮椅走到顾裴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臂。

“其实还是怕，把命放在别人手里我不放心。”

老维克愣了一下，看向顾裴的眼睛，他听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意味。

“你……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顾裴目光一闪，他记得前世的剧情里，是查尔斯点名冉冰进入晨曦大厅进行繁育任务，马克大闹一场，接着摩根求药导致城主之位变成了查尔斯。

从那个时间点切入，或许他能够同样操作些东西。

但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移民灯塔的困难。

马克虽然有良好的群众基础和摩根的点名继任，但是掌控着光影教会和城防军的查尔斯必然不会同意列车人的加入。

但如果是摩根开口……顾裴想到了一个点子。

等待马克返回的日子并不算太长，毕竟有大量的实验数据和资料需要一起拷贝，这些东西对于灯塔方面同样是刚需。

尤其是义体技术，如果能够运用到更加精锐的猎荒者身上，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提升。

不需要激发源质潜能就能依靠个人实力单独处理噬极兽的潜力。

更别说，他们还有一架能够模拟高阶噬极兽生物磁场的屏蔽塔。

相信以灯塔的技术，反向推导解析的过程不会太难。

…………

“不可能！”

查尔斯坐在华贵的椅子上怒吼，起身把手里的酒杯摔在地上。

“你说马克他们从地面回来，还带回来了地面幸存者的消息？！”

“马克人呢？！”

“正在和摩根城主谈话。”

查尔斯脸色巨变，顾不上清理裤子溅上的红酒印子，推开门快步离开。

城主厅内，水晶吊灯在摩根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阴影，他转动轮椅，指尖抚过桌面。

他目光撞上马克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那是疑惑、愤怒与不甘交织的漩涡。

“听说你跟地面的人接触了？”

摩根转动轮椅逼近，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马克的眼睛，“还一定要带他们加入灯塔？”

马克挺直脊背，呼吸粗重：“我们早就不是地面的主宰了，在噬极兽面前人类根本就无处可藏。

可我亲眼看到他们一个人彻底消灭了噬极兽，如果我们能有他们的技术，我们同样也可以。

这次是个机会，他们的资源利用率比不上我们，让他们融入灯塔或许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生存下去的希望……”

摩根叹了口气，“你以为他们还能被称为人类？”

马克有些疑惑，突然想起了顾裴那几乎非人的战斗力，有些迟疑，但还是展示了列车人用来交换的情报数据。

摩根却是愣了一下，他知道他想错了，接触马克的居然不是白月魁。

“他们靠着旧世界科技生活在地下的庇护所，我看到了他们的技术。

而且明明地面可以生存，为什么要向大家隐瞒这件事？”

摩根缓缓转过身，开口一字一句道：“三大法则并非摆设。

灯塔能够延续至今，靠得就是三大法则。马克，有些事情并非理所当然……”

“城主大人说得没错！”

摩根的话语被推开门的查尔斯打断，他金色的长发随着走动而摇摆。

一脸笑意地看向马克和摩根。

他刻意放慢脚步，皮鞋踏在地面的声响在寂静的城主厅里格外刺耳。

“马克队长这是要将来历不明的危险引入灯塔？”

查尔斯拖长尾音，走到摩根身后，父慈子孝一样扶着摩根的轮椅。

摩根转动轮椅想要开口，却被查尔斯抢先一步按住椅背。

“灯塔的秩序是靠着三大法则建立起来的，伟大的光影之主告诉我，那群人的出现，会让灯塔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

马克队长，你是想让人类唯一的希望从此灭亡吗？！”

“查尔斯，光影之主的意思是让你放弃整整数百条生命吗？

更何况还可能给我们带来新的希望。”

马克冷冷看向查尔斯，他并非只会一味忍让。

“够了。”摩根用力拍下扶手，“马克，你先把他们带回来，统一进行基因检测，具体能否加入，等他们到了再决定”

“不——”

“查尔斯，你带领城防军在旁边随时应对。”摩根叹息，他本意只是想让马克知道有些事情不能一厢情愿。

查尔斯冷哼一声，但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好像小时候从父亲那儿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玩具。

能够提前给我接触城防军的机会啊……那到时候稍微操作一下，让那群人全部变成尘民，倒也算是对得起我那杯酒。

查尔斯心想，得意的走过马克身边，稍作停顿却没说什么。

摩根转过轮椅，马克看不到他的表情，“马克，你还等什么？”

声音比往常更加的疲惫，马克握紧拳头，红寇在烈焰下那抹身影化为黑白色的回忆再次浮现脑海。

他站着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没再质问。

他知道今天的事摩根能够松口显然是个奇迹，于是他不再开口，转身朝着门外离去。

按下通往军械整备室所在楼层的按钮。

随着电梯的下降，马克能感受到气压的微微变化，他的思绪也飘回到了刚刚在城主厅的场景。

摩根对地面幸存者的态度、对三大法则的坚持，都让他感到疑惑和不安。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楼层，门缓缓打开。

他伸手推开军械整备室的大门，一股混杂着机油味和汗水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还是熟悉的气味能够令人安心。

来到沙袋前，手已经不自觉触碰上去……

“嘭——”

拳风撕裂空气的锐响骤然炸开，飞溅的砂砾在灯光下划出细碎的弧光。

每一次出拳的动作机械而有力，沙袋逐渐变成查尔斯那张脸的模样。

“马克队长怎么了……”远处传来压低的私语。

“开个盘？”正在调试重立体的猎荒者停下手中动作，扳手悬在半空。

“赌什么？”

“是查尔斯还是摩根城主，怎么样？两天的高级伙食！”

沙袋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扭曲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老猎荒者伊万皱起眉头，往掌心啐了口唾沫，握紧铁链锤的手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见过马克面对噬极兽的凶残，但此刻，倒像是困兽挣脱牢笼时扯断筋骨的绝望。

冉冰抱着训练护具愣在原地，护具滑落的闷响都没能惊醒失神的她。

马克染血的拳头一次又一次砸在沙袋上，她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个疯狂挥拳的背影上。

当沙袋的承重链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时，她突然冲上前：“马克！！”

下一秒，金属链条崩断的脆响撕裂空气，沙袋被巨大力道击飞。

马克保持出拳动作，胸膛剧烈起伏，指节间摩擦的伤口沁出血珠滴落在地面。

“所有猎荒者整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