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环看着齐博士在街口的拐角消失，转身走入一个巷子，来到今天的最后一站——知耕鸟咖啡店。

大堂服务都认识墨环，跟这位神女打了招呼。

“老板在吗？”墨环问。

服务生婷桐答道：“出去散步了有一会了，可能很快就回来。”

“我在阁楼等他吧，老样子。”

婷桐笑着比了个“好”的手势。

阁楼不对外开放，但墨环不算是这家店的外人。她坐在窗户边，喝着咖啡，俯览街区美景。阁楼打理得很温馨，但是风格看上去就是一个私人领域，各种稀奇物件、艺术品琳琅满目。这里的咖啡也算中上乘，只是无论哪里的咖啡，都比不过修灵院或者拾英殿里给焕谕们特供的咖啡，不过墨环就是不喜欢那种特供的东西。她曾经想过，如果我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改革，不再允许联邦政府以联邦之名使用人民的土地生产特供，把政府控制的公司拆分变卖掉，让人民自己经营。

“但是如果有了这个想法，岂不是要努力爬到权力的顶端？而刚才齐博士还说祝愿我不要卷入权力的漩涡。”墨环在心里自言自语。

小坐十分钟后，她感到门口站着一个人，不用看就知道是老板蓝誉。

“你站在那看什么？”墨环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头也不回地问。

店老板蓝誉来到墨环桌前坐下，说：“看你喝咖啡的身姿，想起六年前咱们一起入修，我还记得拾英殿、普物院、灵感院三方交流的时候，所有人都被你迷住了。现在徐可是联邦第一修离，郭尔是个大法师了，你更是被誉为千年一遇，而我呢……啥也不是。”

“得了吧，别卖乖了。”

“卖乖？”

“能够悄无声息靠近我，整个联邦也只有你了，而且这次，我已经无法摸到你的心门，你这不是卖乖是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间表，你现在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追赶上来。”

“心门？你摸我的心门？那你以前读到什么？”蓝誉羞得脸上泛红。

“唉，放心吧，这只是灵法师的一种防御手段，只有感应到敌意，我才进一步使用读心术。但是我从来不对朋友用读心术。只是你现在气息不同，像一个无法感应生命的物体，我才试一试。你脸红什么？”

“这……”蓝誉的脸更红了。

“行了不说这个了。老实交代，你又有了什么新突破？你为什么戴着一顶滑稽的帽子？”墨环问。

蓝誉狡黠地吐吐舌头，说：“也不算新突破，我只是又做了一个头圈，里边镶了三百多颗法琉璃，加上原先马甲里的九百颗，项圈里的一百颗，现在我总算能完全屏蔽你的玄感。”

“不能说完全屏蔽，你到二楼我已经发现，不过这么近的距离，勉强算吧。对于一个灵法师，走这么近足以威胁他的安全。”

“唉，”蓝誉叹了口气，“三年，这三件宝贝我整整做了三年。”

“用柯德菲斯密室里的边角废料。”

“对。为了不让他察觉，我每次就拿一丁点。”

“这三件宝贝就是为了防我的？”

“哪能啊，专门防你的话，我大概半年就做出来了。”

“哦，那是用来防谁？”

“嘿嘿，全防！”“

“全防？！”墨环不敢相信。

“这可是一千多颗法琉璃啊，这套构思绝无仅有，但主要还是防你们灵法师。”

“因为我们直接对你施法？”

“是啊，因为它的原理是阻断各种频段的玄感神经法桥。物法师从远处驭物砸过来，我哪能防啊；一股热浪推过来，我也防不了。但是如果距离较近，我就能切断他们的施法。”

“仔细说说你这宝贝，我挺感兴趣。”

“怎么突然感兴趣了？”蓝誉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像是已经准备要对自己的宝贝做介绍的样子。

“因为有人用你发明的法琉璃对付我了。”墨环说。

“结果怎么样？”

“我用你教我的办法，把法器破坏了。”

“哈哈哈，”蓝誉笑道，“谁这么不识抬举？”

“常聆普者，众觉守、心照。”

“啊……”蓝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可是要向你开战啊。”

“目前的情况我还能驾驭，你唯一能帮我的就是告诉我更多法琉璃的知识。”

“好吧，”蓝誉说，“那铁定是柯德菲斯卖给他们的。我走了以后，他们一直在卖这套过时的技术，你们的普者一定又会去跟柯德菲斯买新的，这家伙又要大发一笔。”

“他怎么制作的？”

“其实，柯德菲斯也算个天才，他推想出了法琉璃的原理，但是他们都是粗人，做不了法琉璃。所以他发掘了我。”

“什么粗人？”

“就是他们的玄感神经太粗了，像一条大象腿，拿着针绣花，所以他找了我这个弱鸡。”

“你的玄感有多细？”

“嘿嘿，我的玄感截面比空气分子还要小，所以我几乎没有元力，但是，由于我是最弱的弱鸡，弱到了极致，所以我发生质变了，与众不同了，我可以做出最精密的法琉璃。”

墨环眉头一皱。

“怎么了？”蓝誉问。

“我们在星星戈壁遇到一个驭气法师。”墨环回答说。

“不会吧，驭气法师？真有驭气术？不可能吧，刮一阵大风可以用很多种办法，不一定是驭气术。”

“是气盾、气剑。”

“这么专业的术语，谁告诉你的？”

“是郭尔。先别打岔，我过后再跟你讲这件事。给我讲讲法琉璃，以后他们指不定还有什么新花招来暗算我。”

“我想是不会有什么新花招了。我跟柯德菲斯决裂后，他找了无数个弱鸡来制作法琉璃，但是他们还是太粗，我做的法琉璃玄通道是均匀的，最细可以做到一丝，而且是均匀的一丝。他们做的简直笑死人了，首先是通道很大，至少七八十丝，其次是误差大，时而粗时而细，一段七十丝，一段六十八丝，哈哈哈……简而言之，就是使用者在使用过程中元力耗损非常大，效果非常差。”蓝誉喝了口咖啡，接着说，“最后就是这帮弱鸡对玄感的控制力远不如我，所以只能十多个人合起来生产一颗，做的是最简单的工艺，废品率还特别高。这些弱鸡才是真正的废材，你放心，这些人的能力是不可能改进工艺的。”

“你没有足够的元力，你又是怎么制作的？”

“我做东西的时候柯德菲斯会在旁边输能辅助。”

“我是说，你后来偷偷做的这些，能量从哪来？”

“我想想，该从哪说起。”

“你的大脑不是很发达吗，连讲个故事还要想？”

“其实我是想额外交代更多信息给你，因为这个故事太吸引人了。”

“抱歉，”墨环说，“你再组织一下你的故事，我可以等。”

“好吧，这么说吧。我和柯德菲斯为什么决裂呢？”

“为什么呢？”

“因为柯德菲斯对我动了杀心。”

“为什么呢？”墨环又问。

“法琉璃理论是他推想出来的，但是他毕竟是个粗人啊，他能懂个啥啊。就像童话里说的，他把我带到一个洞窟，叫我从洞口吊下去，帮他把里面值钱的东西捡上来，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洞窟里有多少宝贝。而我，有着弱鸡的玄感神经，还有着一个复杂的大脑，我就像来到一个新的世界，看到无数的宝贝，无数的可能性，一眼望不到头。”

“我明白了，你超越了他，他感觉你快要脱离他的控制。”

“是的，我制作法琉璃的时候会走神，因为他设计的东西太简陋，每次我都觉得是一种极大的浪费，但是我又要隐藏自己，强迫自己按照他的设计来制作。”

“久而久之你的细微举动给他发现了？”

“他这个人极其冷酷无情，不会给自己留下一丝后患，我看到他眼神里一闪即逝的杀心。”

“那你怎么活下来的？要不这样，你把穿在身上的宝贝摘下来，让我自己读。”

蓝誉吓得大跳，喊道：“你才说不对朋友使用读心术！”

“好了好了，快继续说。”墨环催促。

“他的儿子……”

“不就是野兽柯安。”

“他的老婆……”

“安奈尔法，芳草町的老前辈，53年入修。他俩怎么牵扯进来了？”

“其实柯德菲斯最初设计法琉璃，不是为了提升术法，而是为了给柯安导出毒素。”

“哦，你一直没告诉我。”

“唉，这是柯安的隐私，我本不想说。”

“怎么拐到柯安的隐私来了，不过越听越有意思了。”

“你知道北面吹来的风为什么这么热吗？”

“为什么？”墨环说，“是柯安弄的，对吗？”

“对！柯安每天要把山坳里的数十吨巨石烧成岩浆，第二天凝结后再烧。就是为了排除过多的元力，但是有一些残余在身体角落里的毒素无法排出，所以他每天都非常痛苦，安奈尔法检查了柯安的各项身体指标，都在缓慢损坏，认定他活不过五十岁。这是柯德菲斯设计法琉璃的初衷，他就是想制作一种东西，为柯安导出毒素。”

“野兽柯安的元力真是源源不绝啊。”墨环感叹。

“现在柯德菲斯制作的法琉璃都是副产品，他手上最精密的法琉璃就是为柯安导毒的法琉璃……当然，那也是我做的，密室里那些弱鸡根本做不了，他们也操作不了。”

“只有你能操作，所以你活着。”

“对了，柯安的身体不再衰竭了，安奈尔法也在其中调停。最后他们把我从团队里踢出来，不让我再接触法琉璃，免得我日后骑到他们头上。”

“好的，继续说，差不多圆回来了。”墨环说道，“你的边角料是怎么得到的？”

“我每周去给柯安导毒，那个导毒装置就在柯德菲斯的实验室区域，顺利的话，我能从地上或者某些废料间弄出一点。”

“哦，你就这样凑成了一套稀世珍宝？”

“别搞错了，真正的稀世珍宝是我。”

“所言极是。那么你这样一个‘弱鸡’，是利用什么能量制作的法琉璃？”

“要知道，所谓导毒，导的不是毒，而是紊乱的能量。就是把残存的能量导入地下，而我并不会老老实实把能量导入地下，柯安每次都是背对我的，他不知道我一边给他治疗，一边制作法琉璃。”

“真是一个精彩的故事。接下来该进入正题了，假设他们的法琉璃技术有所改改进，对于你我来说是不是很危险？”

“是。但是他们的任何改进都会被我掌控，我会随时告诉你的。”

“你怎么掌控？”

“我通过他们扔掉的废料就能知道。我的玄感神经可以进入废料的通道里，查看他们的设计逻辑。”

“很好，非常好。”墨环说。

“好好好，要先吃点甜点吗？提拉米苏？”蓝誉问。

“世界上最好吃的甜点在灵感院的餐厅！”

“不过你更愿意吃知耕鸟咖啡店的甜点。”蓝誉说着，对楼下的婷桐喊到，“弄一份提拉米苏上来吧。”

墨环笑了，现在面对一个她无法窥测的人，她感到自己体会了凡人的快乐，不会有一大堆对方的想法在自己眼前飘来飘去。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可以游刃有余对付普者那些家伙。要不详细介绍一下你的作品，也就是你身上这三件宝贝的作用。”墨环说。

蓝誉稍微翻起自己的帽檐，给墨环看到里面的琉璃珠，说：“这套法琉璃每一颗珠子结构都不一样，也就是发挥作用不同，它们主要分为两大类，第一大类是预警，几乎每一颗能预警和捕捉某一种频宽的玄感；第二大类是破坏，每一颗珠子能重组某一种术法，包括物法和灵法，使之失效。而它们相互之间又有一条互通的通道，也就是这一千多颗琉璃珠都能与其他任意一颗连通。”

“连通？有什么用？”

“它们可以共同发挥其中某一颗珠子的预警和防御作用，因为一颗珠子的力量实在太小。如此一来，任何对手的强大术力都会被破解——要么玄媒被重组导致失效，要么被导入大地。这些珠子几乎覆盖了所有物法师与灵法师的频宽，所以别人直接对我施法是没有用的。”

“难怪，我对你施了这么强的窥术，原来都入地了。”

蓝誉苦笑道：“你以前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现在想想都害怕。”

墨环笑道：“你就接着想吧。不过你这宝贝要是传出去，那得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啊，难以想象。假如徐可力支穿上，那真是勇猛无比。”

“不会的，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催动这些珠子。”

“他要是把你背在背上，就不怕法师了。”

“他要是背着我作战，他就打不过罗圣、阙来这些人了，本来他只比他们强那么一点点。”

墨环又笑了，说：“真有意思，想不到能克我的人，居然是个施展不出术法的弱鸡。”

“或许世间万物都是老天爷设计好的，相生相克。”

“唉，你这么一说，我有个奇妙的感觉——你觉得我们像不像棋子？”

“什么棋？”

“斗兽棋。”

“有那么点意思。哎，你还没跟我讲那个驭气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