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从扬州十日开始再造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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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潜龙卧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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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马!梨花枪自争功劳!”

金黄色的麦浪之中,一少年抬起头来手搭凉棚向着远处望去,蓝格盈盈的天上没有一丝云,硕大的太阳挥洒着阳光如鞭子一样抽在汉子的脊梁上,火辣辣的疼,汗水滴进黄土之中迅速消失不见,鼻腔之中满是麦穗甜丝丝的香气带着热气灼的人鼻腔生疼。

“我大哥替了宋王丧!我二哥短剑一命亡!我三哥马踏肉泥酱!我四哥失落在番邦!怕死的五哥为和尚!我七弟高杆乱箭下亡!李陵碑前我父丧,睢阳镇失却杨八郎!”

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之上,一眼望去,远处是淡黄的沙,近处是金黄的麦,一丝风也没有,却能感觉到令人窒息的空气扑在脸上,好像一头撞进了汗蒸房,耳旁嘶哑豪迈的唱腔则不断的鼓动着耳膜,让人气血翻腾。

“只丢下苦命的杨延景,东西杀来南北征!争下来江山宋王坐,阵阵折的~我杨家的兵!”

“八千岁你不信在铁索坟里看,十副灵来九副空!千岁你莫说你保杨将,你保杨家保了个没下场!”

那少年双眼微眯的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老者,不由得露出笑脸来……

他面色有些微微发白,准确的说应当是灰败,死人一样的脸色,白的瘆人。

一双眼能看出很大,然而此时却也无精打采的半垂着眼皮,深潭古井一般,实则病态的没有神采,反倒是显得细长,一双剑眉又黑又长,直插入鬓。

不管是以后世的眼光来说,还是这个时代的审美,抛却这病痨鬼一样的神色,毫无疑问的是个俊俏郎君。

诡异的是他身上穿着一身道袍,这年头文人的装扮,宽大的袖袍用襻膊缚扎在身后,裤管挽起来露出比起常人来略微粗壮的小腿。

行动间骨肉清晰,能看出他的腿骨有些诡异的比起常人多出了一根……

却并不难看,相反越发的一种螳螂腿一般的美感,又长又美,然而脚步却微微有些虚浮,反倒是显得不那么英武了。

而他,正是此时北京城内臣民百姓心心念念的那位大明义兴皇帝,或者说,大明崇祯帝之子,太子朱慈烺!

“咳嗯!”

那扯着破锣一样的嗓子唱了半晌的老者喘着粗气抬起腰来,呲牙咧嘴的揉着嘎吱嘎吱作响的腰板。

“好!”

朱慈烺适时的送上了情绪价值:“老栓叔,好嗓子啊,金玉相击,铜锣巨夔,黄土也震三抖了!”

“老栓叔”听不懂,却也知道是夸自己呢,不由得嘿嘿一笑,操着标准的关中口音:“小相公安听,老汉额再给恁唱,这额们这儿有句老话,说是叫不吃踅面不看线,不算到过郃阳县!这郃阳线戏,十里八乡再莫有比老汉唱的好滴咧!”

朱慈烺笑着点点头,眯着眼又看向远方:“这折唱的好,只是不知叫个什么。”

老栓叔笑着:“这一出啊,这一出叫做个辕门斩子!讲的是杨延景夫妇大破天门阵的故事。”

朱慈烺点点头,轻声的喃喃着:“杨延景……”

“似滴似滴……”

老栓叔看着朱慈烺,仿佛这一瞬间,这位莫名出现的小相公脸上又一次挂上了他们不懂的愁绪和秘密……

朱慈烺微微吐出一口气,轻声喃喃着:“这世道,再去哪儿找杨延景呢?”

以前朱慈烺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的时候,老栓叔都不敢搭话,然而这一次或许是相处久了,又或许是老栓叔实在不明白这个年轻的相公哪儿来这么多少年愁绪,因此主动开口开解:“哎呀小相公,恁就是想太多……这世道,活一天算一天,老汉我这个岁数,那都算赚了!”

“今儿闯明儿官,谁知道撒时候就又变了撒模样,总之就是某一个好东西!之前额们这块儿还都说的上句好,谁人不赞李闯王?只是这才多久?原本还说的好好儿的迎闯王不纳粮,我呸!纯属放屁!”

“小相公,这就是个乱世,乱世之中啊,小相公你能得片地,顿顿能吃上个馍就算是不错咧!你某想太多,就这,还得谢谢额们宁先生,那可真是个大大的好人啊!”

朱慈烺闻言,只是笑,老栓叔则是见朱慈烺笑而不语,壮着胆子上前轻声道:“额打听打听,小相公,你跟额们宁先生,是撒关系?”

朱慈烺笑着看了他一眼,随后笑着想了想,许久才叹息一声笑着道:“原来么,是清楚的,现在么,我也说不清楚了。”

老栓叔愣愣的看着朱慈烺,朱慈烺挠了挠下巴,也在琢磨该怎么解释,然而这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小爷,您用水。”

朱慈烺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之人,只见自人才是正儿八经的虎背蜂腰螳螂腿,约莫二十上下的岁数,故而未曾蓄须,生的剑眉星目,算得上个英武不凡的汉子,身着一身青衣短打,腰间挂着个未曾着鞘的刀,阳光下寒光闪闪……

老栓叔看了一眼朱慈烺,又看了一眼那人,便是识趣的转头就骂起了前面的一个少年:

“黑娃,你个瓜怂,是土狗,就不要扎那个狼狗势,看你割的这个麦,狗啃了是滴!人家小相公都比你娃强!”

老栓叔说着,一手扶着腰一手挥动着手中的镰刀,朝着不远处一个正在低着头哼哧哼哧割麦的少年一面高声骂着一面快步的走过去了。

朱慈烺看了一眼老栓叔,脸上的笑容略微寡淡了几分,转头接过那人手中的水碗,咕咚咕咚灌下肚,连着额头嘴角一起抹了一把,这才递还给了他:“谢了,穆虎。”

穆虎闻言接过粗瓷碗,对朱慈烺急忙低头:“侍奉小爷是卑下职责所在,不敢当小爷一句谢。”

朱慈烺笑着点点头,也没有要和穆虎攀谈的意思,转头便是略微有些生疏的抱起一大拢麦,抽出几条来用手一撮……一手的血印。

却也没在意,继续用那搓出来的麦子捆扎着,穆虎见状张了张嘴,却又犹豫,终究还是没忍住,上前看了一眼老汉和那少年的位置,躬身轻声对朱慈烺快速道:“小爷千金之躯,岂能做这等事?小爷新鲜了一上午了,还是快快放下吧!”

朱慈烺闻言便是笑着看了穆虎一眼:“你道我做事不麻利么?”

穆虎急忙低头:“卑下不敢!”

朱慈烺便是笑:“我也是做过这事的,只是如今不爽利了而已。”

穆虎听了,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只当朱慈烺说的是皇帝一年一度的春耕大典上做的那点儿事儿……就那在皇庄里玩儿的大型cos表演秀,能和真的下地比吗?

本来穆虎只当朱慈烺新奇,所以未加阻拦,想想这从小锦衣玉食的太子爷玩玩儿也就收手了,谁能料到朱慈烺居然连着干了三天了!甚至今儿一起早就兴冲冲的又来了!

这可就不成了!

且不说什么体面,就光说朱慈烺现在这小身子骨,穆虎也不敢让朱慈烺接着干了。

朱慈烺似乎也是感觉到了穆虎的不满了,脸上的笑容稍微的收敛了几分,低声的道:“就让我,做做吧,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穆虎眼神微微一动,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两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地头突然出现了个身着青衣小帽做小厮打扮的少年,远远的朝着穆虎和朱慈烺挥了挥手。

穆虎看了朱慈烺一眼,朱慈烺只是微微喘着气的站在原地整理着缚膊,穆虎见状这才是急忙的朝着那少年奔去:“阿宝,怎么了?”

名叫阿宝的少年擦了擦脖颈处的汗水口干舌燥的咽了咽:“老公吩咐,让速速请小爷回去说话。”

穆虎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在这儿等着。”

阿宝也是点点头:“快些着,老公看起来有些急。”

穆虎身形停顿了一下,脚步加快了几分上前:“小爷,高公公请您回去说话。”

朱慈烺闻言沉默了片刻,方才是应了一声:“啊……容我跟老栓叔他们道个别。”

穆虎这次倒是没有阻拦,朱慈烺则是也没有为难穆虎,上前和老栓叔远远的道了个别,老栓叔连忙的陪着笑的招手示意,还拉了拉身边的那个黑娃,只是那个黑娃则是冷冷的看着朱慈烺并不说话。

朱慈烺笑着跟在穆虎身后,一面整理着衣裳一面上了田垄,那个叫阿宝的急忙上前躬身追在朱慈烺身后为朱慈烺整理下摆。

黑娃见了,啐了口:“狗奴才!”

老栓叔从腰间抽出烟袋锅子,闻言瞥了一眼黑娃,用烟袋锅子往布袋里捅咕着对他笑道:“黑娃,你娃撅起个腚,额就知道是拉屎放屁,老汉劝你,癞蛤蟆你就不要想着吃那个天鹅肉,人家宁家的女娃,跟你个庄稼汉啥关系么。”

黑娃涨红了脸,低着头继续割麦着大叫了声:“额不懂你说的撒意思!听不明白听不明白!”

老栓叔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理他了,转头也是悠然的捡麦:“后生一个!”

黑娃大颗大颗的汗珠往土里滴落,听着老栓叔这样说,只是紧紧的抿着嘴,停顿了一下,又是加快了割麦的速度……

出了田垄,早有马车在上面伺候着,朱慈烺先是就着穆虎端着的木桶洗了把脸,稍微的整理了一下,这才是上了马车。

马车悠悠的走了不到盏茶时间,便见迎面的坡上一座三进的宅子,又窄又高的门,坐西朝东,黄土高坡上的宅院都是这样的,平民百姓都用黄土夯,而这一家显然十分殷实,用的皆是青砖。

朱慈烺轻车熟路的进了宅子内,正自抄手游廊上绕过了正中的庭院进了正堂,便见一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迎了上来,见到了朱慈烺便是急忙拱手躬身请安。

朱慈烺摆了摆手:“高公公不必这么客气,起来吧。”

高起潜闻言也不客气,直接直起身直勾勾的看着朱慈烺道:“殿下千金之躯,不应该四处乱走,倘或有个三长两短,臣等万死莫辞。”

朱慈烺不以为意道:“有穆虎跟着,应当没什么意……”

高起潜看向站在朱慈烺身后的穆虎,脸色直接掉了下来,未等朱慈烺话说完,高起潜便沉声呵斥道:“谁准许你随意带殿下外出的!出了什么事你承担的起吗!狗才!”

穆虎急忙的低头告罪,朱慈烺见了,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说话,高起潜却是转头对朱慈烺似笑非笑的道:“殿下,您该回去休息了,三日之后,咱们要启程了。”

朱慈烺闻言心下暗惊,也顾不上替穆虎说话了,有些疑惑的对高起潜道:“启程?去哪儿?”

高起潜笑着躬身道:“平西伯刚刚派人来报,闯贼马上就要来了,咱们要换个地方躲一躲,殿下放心,等到这一波闯贼过去了,殿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回京了。”

朱慈烺沉默许久,高起潜继续道:“故而殿下这段时间就不要外出了,有什么许久,尽可吩咐下人……赵宝。”

跟在朱慈烺和穆虎身后的阿宝回过神来,急忙躬身:“赵宝在,公公您吩咐。”

高起潜笑着对阿宝道:“殿下这几日不能出去行走,若是有什么意外了,本督唯你是问!你明白了?”

阿宝缩了缩脖子,看了一眼朱慈烺,忙不迭的对高起潜点头称是,高起潜这方才是对朱慈烺躬身道别。

朱慈烺看着高起潜的背影,却是双眼微眯,伸出手缓缓的摩挲着胸口位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爷……咱们回去吧?”

高肃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阿宝和穆虎,抿了抿嘴点点头应了一声。

“阿宝,咱们从山海关出来以后,走了多少时日了?”

朱慈烺一面向着自己的房间散步的走去,一面的对阿宝问道,而阿宝闻言一怔,掰着手指数了半晌,终究还是转头看向一旁的穆虎,穆虎这才是上前几步:“回小爷的话,约莫,也有两三个月的光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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