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旧港7号泊位。凌晨2:55。
夜色浓稠如墨,废弃的港口区域死寂一片。巨大的废弃货轮如同搁浅的钢铁巨兽,在冰冷的海风中投下狰狞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咸腥海风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远处城市的光污染在低垂的云层上晕染开一片病态的橘红。
白易站在泊位边缘,脚下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地,再往前就是漆黑翻涌的海水。他身上穿着一套林桐提供的深灰色紧身潜行服,面料带着奇特的阻尼感,似乎能吸收部分光线和微弱的声音。手腕上绑着一个简易的战术终端,屏幕显示着倒计时和简略的方位指示。他深吸一口气,冰冷咸腥的空气灌入肺部,试图压下胸腔里那颗擂鼓般的心脏。静滞舱的效果确实显著,一夜的“沉睡”让他精神上的疲惫感减轻不少,身体也感觉轻盈了一些。但当他抬起手,在微弱的天光下,那半透明的质感并未消失,反而因为休息后的精神集中而看得更加清晰——皮肤下的骨骼轮廓隐隐可见。静滞场只是减缓了流失,并未逆转。
“状态?”林桐的声音在耳麦中响起,清晰冷静。她站在白易侧后方几步远,同样穿着潜行服,脸上覆盖着半张暗色的战术面罩,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她手里握着一个造型流畅、闪烁着微弱幽光的装置,正是“棱镜”。
“还行。”白易简短回答,声音有些干涩。他尝试集中精神,微微开启“痕迹视觉”。视野中,周围环境的色彩饱和度迅速降低,无数代表底层存在感逸散的黯淡银白光点如同尘埃般漂浮。泊位上,林桐的存在感被“棱镜”的力量约束成一个内敛、稳定的光团,像一颗深埋地下的宝石。
“铁臂小队已就位。”方哲的声音从指挥中心传来,透过耳麦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信号干扰将在3:05准时启动,持续8分钟。混乱制造在3:07。你们的窗口从3:10开始,理论安全时间只有25分钟。白易,记住,‘看’清路径,避开所有能量流和逻辑陷阱节点。林桐,棱镜的屏蔽范围有限,保持同步。”
“明白。”“收到。”两人同时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灼烧神经。白易强迫自己进入一种冰冷的专注状态,将所有的恐惧和杂念都压入意识深处。他反复在脑海中勾勒沙核模型的细节,想象着内部那由狂暴数据流和致命陷阱构成的迷宫。
3:05。
嗡……
一阵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声隐约传来,空气似乎都发生了细微的震动。泊位远处,靠近城市方向的一片巨大废弃储油罐区,突然爆发出一片刺眼的、不规则的蓝色电弧!电弧疯狂跳跃、扭曲,伴随着沉闷的爆炸声和金属撕裂的巨响!一股模拟的、强度惊人的“伪时尘潮汐”信号被林桐提前布置的装置释放出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扰乱了这片区域的底层能量场。
几乎同时,铁臂那边动手了!更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火光冲天!夹杂着密集的、非致命性的声波武器发射的尖啸!混乱瞬间被点燃!
“静默者有异动!”方哲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能量读数显示有三人被吸引向爆炸点!备用通道口守卫降至最低!行动!”
“走!”林桐低喝一声,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贴着泊位边缘的阴影疾掠而出。白易立刻跟上,将“痕迹视觉”开启到最大!
视野瞬间切换!现实世界的景象被剥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无数流动的、冰冷或炽热的能量线条构成的抽象世界!代表物理结构的线条是灰白色的,稳定但厚重。代表数据流的线条是幽蓝色的,如同奔腾的河流,在特定的管道中汹涌。而代表警戒节点和逻辑陷阱的,则是刺目的猩红色光点或不断旋转、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暗紫色漩涡!
林桐的身影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被“棱镜”幽光包裹的、快速移动的轮廓。他立刻锁定目标方向——就在泊位尽头,一段深入海面的、锈蚀严重的废弃输油管道下方!
“左转!避开那个红色涡流!”白易在疾奔中急促低语,指向管道支架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林桐没有丝毫迟疑,瞬间变向。就在她离开原路线的刹那,那个位置的猩红色光点猛地闪烁了一下,一道无形的、足以瞬间麻痹神经的高频脉冲扫过原地!
两人如同幽灵般在废弃的钢铁丛林里穿行。白易的指引精准而迅速:“右侧三米,蓝色数据流间歇!跳过去!”“前方管道拐角,有紫色陷阱,绕行!”“低头!头顶有能量扫描残留!”
每一次指令都伴随着惊险。一次,林桐刚侧身滑过一处布满暗紫色光斑的地面,那片区域就无声地塌陷下去,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翻涌着幽绿色腐蚀液体的维修井!另一次,白易强行让她从两道高速交叉扫过的幽蓝色数据流缝隙中穿过,那狂暴的数据流几乎是擦着她的防护服边缘掠过,带起的能量风压让她头发都向后飞扬!
终于,他们抵达了目标点。一段巨大的、直径超过两米的输油管道尽头,深入海面十几米。管道表面锈迹斑斑,布满藤壶。在管道与海水交界处下方,有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厚重海藻覆盖的圆形金属舱门。
“就是这里!”白易指着舱门。在他的“痕迹视觉”中,舱门边缘流淌着极其微弱、但明显不同于周围环境的、稳定的幽蓝色光晕,那是备用数据通道的入口标识。
林桐迅速清理掉舱门上的海藻和藤壶,露出一个复杂的电子锁界面。她将“棱镜”贴在锁上,棱镜核心幽光流转,发出低沉的嗡鸣。几秒钟后,电子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绿灯亮起。
“准备进入!内部情况未知,保持最高警戒!”林桐深吸一口气,用力拉开了沉重的圆形舱门。一股冰冷、带着浓重金属和臭氧味道的气流涌出。门后是一条倾斜向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金属甬道,内壁光滑,散发着幽蓝色的冷光,不知通向多深的地底。
白易正要迈步,耳麦里突然传来方哲急促的声音:“白易!等等!你妹妹……白薇的生命体征刚刚出现剧烈波动!仪器显示她的基因崩溃速度……在异常加速!她的时尘读数……正在发生前所未有的紊乱!怎么回事?!”
轰隆!
方哲的话如同惊雷在白易脑海中炸开!他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摔倒!白薇?!基因崩溃加速?!时尘紊乱?!难道……难道潜入行动本身,或者外围的干扰信号,影响到了她?还是……典当行发现了什么?
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心脏蔓延开,比自身存在感流失更甚!妹妹是他唯一的锚点,是他挣扎至今的全部意义!如果她……
“白易!稳住!”林桐一把扶住他,声音严厉,“现在分心就是找死!任务必须继续!拿到数据才能救她!也可能是典当行的反制手段!别上当!”
白易双目赤红,大口喘着粗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剧痛唤醒理智。林桐说得对!现在停下,前功尽弃,白薇也绝无希望!他猛地抬头,看向那幽深冰冷的甬道,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
“走!”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率先踏入了那条通往“沙核”深渊的甬道。冰冷的气流包裹着他,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妹妹的痛苦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着他,而前方,是未知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数据深渊。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摇摇欲坠的临界点上。一边是妹妹加速崩溃的生命,一边是足以撕裂世界的秘密。他必须更快!在一切都彻底崩解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