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炼与暗潮
第4章 血炼与暗潮
冰冷的溪水冲刷着指缝,却冲不散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更冲不散掌心残留的、铁片那一闪而逝的诡异温热。陆遥蹲在荒僻的山涧旁,看着深坑里那把被溪水洗净、却仿佛依旧萦绕着不祥的剔骨刀,眼神沉凝如铁。
“见血而温……”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怀中铁片藏匿的位置拂过。这绝非寻常之物!《龟息术》的玄奥已让他震惊,如今这铁片对血气的反应,更添一层妖异。
没有犹豫,他迅速将刀连同那点搜刮来的微末钱财埋入深坑,覆土踩实。做完这一切,他并未立刻返回秘密石坳修炼,而是如同最警觉的野兽,仔细清理了附近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迹,又在山间绕了几圈,确认绝对无人尾随,才悄然潜回那个被巨岩环抱的隐秘石坳。
夕阳的余晖透过岩缝,给冰冷的石壁镀上一层暗金。陆遥盘膝坐下,背靠冰凉岩石,并未立刻取出铁片。他闭目调息,运转《龟息术》,让心神沉入那种“玄龟伏藏”的绝对沉静之中。心跳渐缓,呼吸几无,气息彻底内敛,仿佛与身下的岩石融为一体。
直到夜色彻底笼罩荒山,虫鸣四起,他才缓缓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再无半分刚才杀戮带来的悸动。他小心地从怀中取出油纸包,层层打开。
暗红色的锈铁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幽深。陆遥深吸一口气,将其置于掌心,再次尝试引动那缕冰凉气息。
这一次,异变陡生!
就在冰凉气息被引动,刚刚触及掌心脉络的刹那,铁片猛地一震!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带着难以言喻贪婪意念的吸力,陡然从铁片中爆发出来!
“嗡——!”
陆遥只觉得浑身气血一阵翻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疯狂地向着掌心的铁片涌去!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意识深处,《龟息术》那原本沉静晦涩的口诀光影,竟有一部分猛地亮起,扭曲、重组,化作一段截然不同、透着浓烈血腥与邪异气息的篇章!
“血炼玄引,煞气为薪……”
“夺生灵之精,淬伏藏之甲……”
“藏锋于煞,隐杀于寂……”
邪异的经文如同魔音灌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试图引导他体内那缕冰凉气息,按照一个更加狂暴、更加贪婪的路线运转,去主动攫取、吞噬……生命精气!
“不好!”陆遥心中警兆狂鸣!这铁片果然有鬼!不仅能传功,竟还隐藏着如此邪门的血炼法门!一旦被这邪经控制,他必将沦为只知杀戮、汲取精血的魔头!
千钧一发之际,陆遥骨子里的“苟”道意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强行切断与铁片的感应,将掌心那贪婪的吸力死死隔绝!同时,意念如同磐石,死死守住《龟息术》原本“纳息于渊”、“形神抱一”的沉静核心,疯狂运转正法,对抗那邪异经文的侵蚀!
“给我定!”
陆遥心中怒吼,《龟息术》的沉静之力如同无形的枷锁,将那缕躁动的冰凉气息强行按回原本那曲折隐晦的路线。正邪两股意念在他识海中激烈交锋,如同冰火相撞!
“噗!”陆遥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强行压制反噬带来的冲击,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但他成功了!
那邪异的血炼经文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隐没于混乱的字符光影之中。掌中铁片的吸力也骤然消失,恢复了冰冷的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唯有陆遥嘴角的血迹和体内翻腾的气血,证明着那惊心动魄的一瞬。
“呼…呼……”陆遥大口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看着掌心的铁片,眼神无比凝重。这东西,既是无上机缘,也是催命符!那血炼法门,绝不能碰!至少,在他拥有绝对掌控力之前,绝不能再尝试引动!
他将铁片重新包好,贴身藏起,如同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当务之急,是疗伤,以及……应对必然到来的风暴。
***
青石城,黑虎帮一处隐秘的赌档后院。
浓烈的药草味混合着血腥气弥漫在狭小的房间里。刘三脸色蜡黄地躺在硬板床上,胸口裹着厚厚的麻布,门牙漏风,说话都含糊不清,但眼中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废物!一群废物!”他嘶哑地咆哮着,抓起手边一个药碗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床前,刀螂鼻青脸肿地跪着,浑身抖得像筛糠,另外两个混混则躺在角落的草席上呻吟,一个捂着裆部,一个腰间的伤口虽然包扎了,依旧渗着血。
“三…三哥!那小兔崽子…他不是人!是恶鬼!”刀螂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他…他使阴招!扬沙子!下手太黑…太狠了!老六(獐头鼠目)被废了子孙根,老五(被捅腰子)差点就没了!他…他还说……”
“说什么?!”刘三喘着粗气,眼神像要吃人。
“他说…他说您要是再敢躺着收钱…他…他就送您一程,让您永远躺着!”刀螂说完,吓得一哆嗦,把头埋得更低。
“砰!”刘三仅剩的一只好手狠狠砸在床板上,牵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更疼的是被彻底践踏的尊严和恐惧!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小小学徒,竟敢如此威胁他!还把他最得力的三个手下打得两残一伤!
“陆遥!小杂种!老子要你死!要你全家死光!”刘三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眼中血丝密布,状若疯魔。
“三哥,那小崽子有点邪门,”刀螂壮着胆子提醒,“下手又快又狠,不像个普通伙计……”
“邪门?”刘三狞笑,漏风的牙齿显得格外狰狞,“再邪门,他也是个没根没底的贱民!老子动不了他,还动不了他身边的人吗?!”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而阴毒的光:“他不是有个铁匠铺的傻兄弟吗?叫…叫陈石头!还有他爹娘,听说在城外种地?去!刀螂!你亲自带人!给我把那个陈石头‘请’来!还有,派人去城外,把他爹娘也‘接’来!老子要当着他的面,一根一根敲断他们的骨头!看他还能不能那么狠!”
“三哥,这…这动静会不会太大了?帮主那边……”刀螂有些犹豫。绑架勒索是常事,但动辄灭门,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帮主那边我去说!”刘三喘着粗气,“就说那小子身上有宝贝!值大钱的宝贝!干掉他,东西归帮里!快去!”
听到“宝贝”,刀螂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不再犹豫:“是!三哥!我这就去办!”他爬起来,招呼还能动的几个手下,匆匆离去。
房间里只剩下刘三粗重的喘息和角落里伤者的呻吟。昏黄的油灯下,刘三那张因仇恨而扭曲的脸,如同地狱恶鬼。
***
三天后,傍晚。
陆遥背着装满干柴的竹篓,刚回到百味杂粮铺后门,就看到陈石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门口转悠,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焦虑。
“石头哥?怎么了?”陆遥心中一沉,脸上却露出关切。
“阿遥!你可回来了!”陈石头一把抓住陆遥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声音都在发颤,“我爹…我娘…他们…他们不见了!”
“什么?!”陆遥脸色骤变,“怎么回事?慢慢说!”
“昨天下午,我爹娘像往常一样去城外南坡那块地除草,说好天黑前回来!可…可等到半夜也没见人影!我急得不行,天不亮就跑去地里找,只…只找到我爹的锄头掉在田埂上,还有…还有挣扎的痕迹!”陈石头眼睛通红,带着哭腔,“我顺着痕迹找了一段,在林子边找到一只我娘的鞋……阿遥!他们肯定是被人抓走了!肯定是黑虎帮那群王八蛋干的!因为你的事!”
如同冰水浇头,陆遥瞬间手脚冰凉!刘三!这疯子!报复果然来了!而且如此阴毒卑劣,直接对他身边的人下手!陈石头憨厚,他爹娘更是老实巴交的农户,竟也遭此毒手!
一股狂暴的杀意瞬间冲上陆遥头顶,几乎要冲破《龟息术》的压制!他恨不得立刻冲进黑虎帮,将刘三碎尸万段!
“冷静!陆遥!冷静!”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杀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瞬间清醒。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落入对方的圈套!刘三抓人,目的就是逼他现身,自投罗网!黑虎帮老巢,此刻必然是龙潭虎穴!
“石头哥,你先别急。”陆遥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你确定是黑虎帮?”
“除了他们还有谁?!”陈石头急道,“昨天就有人看到几个生面孔在村子附近转悠!肯定是他们!”
“好,我知道了。”陆遥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如刀,“石头哥,你听我说。你现在立刻回家,关好门窗,无论谁敲门都别开!等我消息!”
“不行!我要去找我爹娘!”陈石头梗着脖子,眼睛赤红。
“你去就是送死!”陆遥猛地抓住他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刘三要对付的是我!抓叔和婶就是为了引我出去!你现在去,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搭进去,让刘三多一个筹码!相信我!我有办法!”
陈石头看着陆遥那双沉静得可怕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冰冷火焰和一种令人信服的决断。他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地点点头,这个憨厚的汉子此刻六神无主,只能选择相信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阿遥…你一定要救救我爹娘……”
“我会的!”陆遥斩钉截铁,“快回去!锁好门!”
看着陈石头忧心忡忡地跑远,陆遥脸上的镇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封般的寒意。他迅速回到铺子后间,反锁房门。
刘三,你找死!
他盘膝坐下,强行运转《龟息术》,将翻腾的怒火和杀意死死压入心底最深处,整个人如同沉入冰海,只剩下绝对冰冷的算计。
硬闯黑虎帮?那是送死。报官?官府与帮派蛇鼠一窝,只会打草惊蛇。唯一的生路,只有……驱虎吞狼!
他想到了赵莽!野狼帮和黑虎帮本就摩擦不断,赵莽更是莽撞记仇。自己上次利用了他,他必然怀恨在心。而刘三这次疯狂报复,绑架农户,动静闹得这么大,正是最好的导火索!
一个大胆而腹黑的计划在陆遥脑中迅速成形。他需要一件东西,一件能让赵莽这个莽夫瞬间暴怒、不顾一切的东西!他需要一个人,一个能安全地将这件东西和消息送到赵莽面前的人!
陆遥的目光,投向了墙角那个破旧的竹篓。他起身,从竹篓最底下,翻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株他前几日采到、准备卖给城里小药铺换几个铜板的普通草药。其中一株,形似兰草,叶片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正是“铁线兰”。此草本身无毒,但若与另一种廉价草药“灰斑菇”的粉末混合燃烧,会产生一种极其刺鼻、类似狐臭的恶臭,且经久不散。
一个阴损的主意浮上心头。
深夜。野狼帮在城西的一处据点,一个喧闹的酒馆后院。
赵莽正和几个手下喝酒划拳,满脸横肉在油灯下泛着红光。自从上次被陆遥当枪使,揍了刘三一顿后,他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邪火,觉得被个小崽子耍了,面子上挂不住。
“妈的,晦气!让个小崽子涮了!”赵莽灌了一大口劣酒,骂骂咧咧。
“莽哥,要我说,直接去把那小子揪出来,打断腿出口气!”一个手下附和道。
“屁!为个小崽子大动干戈,显得老子多没气量!”赵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琢磨着找个由头教训陆遥一顿。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守门的小弟连滚爬爬地跑进来,手里捏着一个臭烘烘的布包,一脸晦气:“莽哥!莽哥!门口…门口不知哪个缺德玩意扔进来个东西!臭死人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狐臭、腐尸和劣质香料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熏得赵莽等人直捂鼻子。
“操!什么玩意儿?!”赵莽大怒,一把抢过那布包。布包鼓鼓囊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他忍着恶心打开,里面是一堆烧过的草灰,臭味的源头正是这些灰烬。草灰里,还裹着一块皱巴巴、沾着点泥污的粗麻布片。
赵莽嫌弃地捏着布片抖开,借着油灯光,看到布片一角,似乎被人用烧过的木炭歪歪扭扭地画了个东西——一个简陋的乌龟,乌龟背上,踩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狼?
“王八?!”赵莽一愣。
旁边一个机灵点的混混凑过来仔细看了看,脸色一变:“莽哥!这不是王八!这…这画的像是黑虎帮那个刘三养的癞皮狗啊!您看这爪子画的……还有,这狼……是踩在这狗身上?”
“刘三?癞皮狗?踩?”赵莽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那混混指着布片上的炭画,急声道:“莽哥!这意思还不明白吗?这是在骂您啊!骂您是狼,却被刘三那只癞皮狗踩在头上拉屎!这布片…这布片看着像是乡下人穿的粗麻衣料!还有这臭味…刚才守门的兄弟说,好像看见个黑影往黑虎帮地盘那边跑了!”
“放他娘的狗臭屁!”赵莽瞬间被点爆了!他本来就对刘三憋着火,上次被耍就觉得丢脸,现在竟然还有人敢用这么恶毒下作的方式羞辱他!把他说成被狗踩的狼?还用的是乡下人的破布?这指向性太明显了!
“刘三!肯定是他!这狗日的!上次挨了揍不服气,不敢明着来,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恶心老子?!”赵莽气得浑身发抖,脸涨成猪肝色,一把将那块散发着恶臭的布片狠狠摔在地上,咆哮道,“欺人太甚!真当我赵莽是泥捏的?!召集人手!抄家伙!老子今天要踏平刘三的狗窝!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
“莽哥!莽哥冷静啊!帮主那边……”有人想劝。
“冷静个屁!老子今天不把刘三那身贱骨头拆了,老子跟他姓!”赵莽彻底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一脚踹翻桌子,“都跟我走!去黑虎帮要人!他刘三今天不给老子个交代,老子就给他个痛快!”
一群被恶臭熏得火冒三丈、又被赵莽煽动得热血上头的野狼帮众,抄起棍棒刀斧,气势汹汹地冲出酒馆,如同一条被激怒的恶龙,直扑黑虎帮刘三养伤的地盘!空气中,那刺鼻的恶臭仿佛成了最好的战鼓。
距离酒馆不远的一条漆黑小巷深处,陆遥如同融化的影子般贴在冰冷的墙壁上。他看着野狼帮的人杀气腾腾地远去,听着赵莽那震天的咆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刚才他冒险靠近野狼帮据点,用特制的臭灰包引开守卫注意,并将那块用陈石头爹娘衣服碎片(他之前借口帮忙补衣服悄悄剪下的一角)制成的“羞辱信”扔进去时,贴身藏着的铁片,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仿佛带着某种“愉悦”感的温热。
陆遥眼神冰冷地压下这丝异样。他转身,身影无声无息地没入更深的黑暗,向着黑虎帮地盘潜行而去。
驱虎吞狼的戏码已经开场。接下来,他要做那只在暗影中等待时机的黄雀。救人,就在今夜!刘三,你的死期到了!